一面是生者的浮華盛世;一面是死者的寂靜無聲。
一面是華京的歌舞昇平;一面是邊疆的白骨成堆。
這一道宮門彷彿是陰陽相隔的兩個世界,衛家那一百三十二位已經故去的人帶著兩位未亡人,平靜看著這宮門內的他們,似乎在問一句——
良心安否?
楚瑜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在這帝王出現時,她沒有哀嚎,亦沒有哭泣,她只是平靜看著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堅韌又清澈。
一瞬之間,皇帝覺得自己彷彿是來到少年時,看到了少年時的衛忠。
年少伴讀,弱冠伴君,再之後護國一生,埋骨沙場。
哪怕他不知道邊境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帝王一生,什麼陰暗他沒見過?哪怕是猜,也猜得出這位幹淨了一輩子的將軍,遭遇了陰謀和不公。
他自以為帝王血冷,卻在觸及這女子與那衛家如出一轍的眼神,在看到那上百牌位安靜立於面前,在看見衛忠的牌位立於女子身前,彷彿帶了眼睛,平靜注視他的時候——
帝王之手,終於微微顫抖。
而這一幕震撼的不只是這位皇帝,他身後文武百官,在看見這天地間潑灑的大雨,看見那英烈的牌位立於風雨泥土之間時,都不由得想,讓這風雨停了吧。
所有人終於知道,為什麼長公主讓他們來這裡。
看到這一幕,只要稍有良知,都難有鐵石心腸。
皇帝走上前去,太監上前來為他撐傘,著急道:“陛下,小心腳下泥水。”
皇帝沒說話,他來到楚瑜身前,垂眸看向楚瑜面前衛忠的牌位,沙啞道:“你是衛家哪位夫人?”
“回稟陛下,妾身乃鎮國候世子衛珺之妻,西南大將軍之女楚瑜。”
“哦,楚瑜。”皇帝點了點頭,這位新婚當日丈夫就奔赴戰場的姑娘,他是聽過的。他還同謝貴妃笑過,說衛珺回來,必然進不去家門。
皇帝收了自己的心神,壓著情緒道:“你跪在此處求見朕,又是為何?”
“陛下,妾身帶著舉家前來,祈求陛下放衛氏七郎衛韞出獄。”
“國有國法……”
“並非為一己之私。”
楚瑜抬頭看向皇帝,神色平靜:“楚瑜出身將門,亦曾隨父出征,以護國護家為己任。衛家兒郎亦是如此。衛家兒郎可以死,卻理應死在戰場上,而非牢獄中。”
“妾身不過一介女流,不知衛家何罪,不知小叔何罪,但卻知我衛家忠心耿耿,若陛下要小叔為其過錯抵命,那妾身請陛下讓衛七郎死於兵刃殺伐,以成全我衛家報國之心。”
這是漂亮話。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後,便也只是討好之言。然而在那衛家滿門牌位之前,所有人卻都知道,無論出於是懷著怎樣的心思說這話,這的確是衛家這百年來所作所為。
生於護國之家,死於護國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