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跟前,昔雨勒住馬,葉青盞跌下馬車,四肢著地的跪趴在那裡,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向兩人走去。
“燕燕……”葉青盞的聲音沙啞到他自己都不認識了,那人把秋燕辭背進車廂裡退了出來,葉青盞也機械地鑽了進去。
那人告訴昔雨回葉府,昔雨應了一聲,調轉車頭,朝原路返回。
葉青盞心跳都要停止了,顫抖著跪坐在他身前。一直在車裡等著的大夫上前檢查秋燕辭的傷勢,葉青盞不敢礙事,拼命壓抑自己的慾望想要躲到一邊去,然而秋燕辭染血的嘴唇顫抖著吐出一個音節:“葉……”
聲音小得可憐,連秋燕辭都不知道自己發沒發出聲來。但葉青盞聽到了,眼淚如洪水決堤般洶湧而來,他什麼也不管了,跪到秋燕辭旁邊,握緊他的手,嚎啕大哭起來。
“燕燕……燕燕……對不起……對不起……”
秋燕辭好像看見了葉青盞,他好像在哭。他想說別哭,卻說不出來;想要幫他擦掉眼淚,手卻完全動不了。他很著急,葉青盞在哭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一著急,他原本微弱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隨即嗆咳不止,鮮血又從他口中溢了出來。
葉青盞慌了,他努力幫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卻根本擦不幹淨,他叫道:“大夫,他到底怎麼了!你快來看看呀!”
大夫也是有點害怕,說道:“你別急呀!我得慢慢看啊!”
“還慢什麼慢!他等不了了!”
葉青盞不敢動他,怕自己稍微手重了或者弄錯了,秋燕辭會遭更多的罪。他只能一遍一遍叫著秋燕辭的名字跟他說話:“燕燕,你看看我,你先別睡,別怕了,我在呢。”
秋燕辭努力分辨葉青盞一張一合的嘴在說些什麼,他想問問他有沒有事,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眼睛快要張不開了,人影越來越模糊了……怎麼辦,他要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恰在此時,大夫撕開了他的衣服,把撒滿止血藥的紗布按在了傷口上。
秋燕辭瞳孔倏地擴大,渾身疼得止不住發抖。葉青盞抱住他,說道:“燕燕,你忍著點,很快就會過去的,過去之後就沒事了,啊。”
大夫說道:“把他扶起來,先把這個喝了。”
葉青盞也不問是什麼,搶過他手中溶了藥粉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扶起秋燕辭。秋燕辭躺在他臂彎裡,微張著嘴,仍在疼痛裡沒緩過來。葉青盞輕聲哄他:“燕燕,先把這個喝了,喝了就不疼了。”
然而秋燕辭此時什麼都喝不下去,他只想確定,抱著他的人是否沒事了。他很難受,很痛苦,他想暈過去什麼都不去想,但他不敢,他只能挺著。
葉青盞沒辦法,含了一口在自己嘴裡,一點一點給他渡過去。秋燕辭的嘴被堵住了,不得不將那東西勉強吞嚥下去,餵了大約四五口,他才全都喝完。葉青盞的嘴裡滿是藥的苦味和血的腥味,他輕撫秋燕辭的臉,心裡刀割般的疼。
大夫說剛才的藥是安神止痛的,秋燕辭果然有點昏昏沉沉的,但他仍是堅持著,沒有睡去。
不到片刻,馬車終於停了,此時天已大亮,葉青盞將秋燕辭抱下車,邁進大門,他一邊走,一邊勉強笑道:“幸好我沒真得等半個時辰,否則現在我都還見不到你。我們到家了,那兩個人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昔雨也會一直跟著我們的,你放心吧,不會有事了。”
不知道是剛才的藥發揮了作用還是他對於想聽到的東西很敏感,秋燕辭知道,葉青盞已經沒事了,昔雨會保護他,於是他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頭一歪,倚靠在葉青盞的懷裡徹底暈了過去。
秋燕辭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應該說,他陷入了一段很長的回憶。
那是他六歲時候的事。
因為連日來的寒冷和饑餓,秋燕辭發了高燒,老藏身上的錢連一副藥都不夠給他抓,只能急得在地上團團轉。
秋燕辭臉色燒得通紅,甚至開始說起了胡話。老藏嚇得不敢離他半步,又怕他就這麼活活燒死。想找其他人幫忙,但他們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不會有閑錢幫秋燕辭了。有人直接跟老藏說:“這孩子不行了,能準備後事就準備準備吧,一人一塊草蓆子還是能湊出來的,我們再一人撿一塊板子,給他打口棺材,找個山坡挖坑埋了吧。”
老藏一拳把那人打翻在地:“你說的是人話嗎!他還沒死呢!他還有氣兒!留著棺材板給你自己做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