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不得箐哥兒的耳,不要提了。”潤娘擺好炭盆,又將宮中送來的幾匹布理了理,說,“天家真是仁善,咱們官人雖去了,這冬日布匹還照樣給了,就連前幾個月官人的俸錢也一併發了下來。且送來的都是素絹,過了小祥正能用。”
許箐見潤娘這樣轉移話題,也就順著說道:“我看送來的還有些別的顏色的布絹,姐姐挑著留一匹,給守衷和守初也做身冬衣。你們都該除服了,不必跟我們一起穿素衣。”
“主家喪期,我們也不好穿紅著綠的,而且現在他們都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用這麼好的料子,平白浪費了。”潤娘坐在了榻尾西側,說,“剛才宗臨回來,說看見有個人在咱家書坊門口徘徊了很久,最後買了一刀砑花箋走。”
“一刀……百張?!”
潤娘點頭:“是。徐庸起先還以為是別的書坊派來探聽訊息的,留意讓人跟著去,結果那人又往咱家香鋪裡去了,跟香鋪上的夥計倒是挺熟,像是常客。那人聽說咱們最近並沒有上新的貨,就隨意買了些香丸回去。那人出手闊綽,且一路上只進了咱們家的鋪子,可能是私下關照咱家生意的人,徐庸派去的人沒敢跟得太緊,只知道是往和政門裡去了。”
和政門以內是內城,都是皇家賜宅和高官顯貴的宅邸。許箐問:“那人穿著什麼?樣貌如何?”
“年紀約莫跟守初差不多,樣貌……不如叫宗臨來回話?他是見了那人的。”
許箐頷首,想起守初擅長描畫,便吩咐道:“你拿著炭筆和紙去找宗臨,大概將那人的容貌描出來。”
守初應聲出去,待算著他走遠了,許箐再度問守衷道:“其為他們說了什麼閑話?”
“他們說……說阿孃和宗叔……哎喲!”守衷話未說完就被潤娘敲了頭:“讓你不要說,怎麼不聽話?!”
許箐試探著問:“姐姐可有意?”
潤娘搖頭:“且不說我並未生過再嫁的心思,就算是有,也絕不會是他。他心中對亡妻情分不減,若真嫁了他,我要如何自處?我雖如今為奴,心中總還有幾分不合時宜的傲氣,不願做別人的替身。箐哥兒不必替我操心,這閑話也不過是小孩子傳著玩的,聽過就算了,沒必要當真。”
“宗臨也確實在家裡住得久了,我看他那活字也做得差不多了,下個月我便放他回去。”許箐又看向守衷,道,“也省得你想那些沒來由的事。”
守衷羞赧垂首,不再多話。
少頃,守初帶著畫好的小像進了來,許箐盯著那畫像看了看,心中已有了答案。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宮中內侍的面容和氣度是作不得假的。他順手將紙揉了扔在炭盆中,道:“此事我知道了,既然有人施恩不圖報,我們接著就是了。既已知道是誰,日後總有還他人情的時候,若是此時貿然戳穿,彼此尷尬不說,倒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郎君現在說話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守衷嘟囔著起身,用火鉗在炭盆裡撥弄著,讓紙燒得更快些。
許箐笑了笑,說:“入了冬,蚊香自然賣不動了,也確實該上些新貨了。姐姐歇歇,再替我寫兩張配方吧。”
潤娘連忙擱下手中的繡品,起身往書桌前走去。
“黑角沉半兩,丁香一分,鬱金半分炒至赤色,臘茶末一錢,麝香一字,韶粉一米粒,白蜜一盞。以上各為末,麝香先細研,取臘茶之半,湯點澄清後調麝。次入沉香,次入丁香,次入鬱金,次入餘茶及韶粉共研細,入蜜調變稀稠得宜,收於瓶器中窨藏一月。”許箐細細說來,見潤娘筆下已跟上,才繼續說道,“此香名為‘返魂梅’[1],炙香時需以雲母石或銀葉襯之。”
潤娘停了筆,嘆道:“這般複雜的工序,又要用雲母石或銀葉做襯,這可不是尋常人家能買得起的。”
許箐道:“這自是為了貴人們準備的,姐姐記好,返魂梅的定價要高,另外讓葉沃去尋些門路,買塊雲母石,找人切磨出一百枚雲母石片,鏨上咱們滿盈袖的名,便如題字落款一般。只做百枚,搭配著百份返魂梅送出,讓他在店裡打出買香送石的招牌來,寫明限量一百份,先到先得。這香需要一個月方能開封,趁這一個月將這些瑣事準備好。正好活字印刷已有了樣子,到時寫了炙香方法交給宗臨,讓他印在打包的紙上。”
潤娘一一應了,許箐略思索過,又道:“再寫一方簡單些的,甘松四兩並玄參二兩研成細末,入麝香一錢,加煉蜜和勻。這香叫作‘清遠香’[1],價格便由姐姐和葉沃商量著去定,不必太貴。清遠香算作寄售,姐姐記得給自己留出得利來。”
“薛家那邊也給嗎?”潤娘問道。
“等清遠香製出後給她現貨,返魂梅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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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返魂梅和清遠香的配方摘自宋代陳敬所著《陳氏香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