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發窘，沉吟片刻後，從圍裙兜裡取出一枝粉色的鬱金香：“那就拿一朵花吧。”
“花就更不能拿了，”我掩上一點門，作勢結束對話，“我要做飯了。認識你很高興。”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萬樹。不見他也不太可能，因為他家的門從早開到晚，裡面總是飄出一股咖哩香。要想乘電梯下樓，就得路過他家門口。往裡面瞧上一眼，總能看見萬樹在廚房裡忙活的身影。我想，這位宅男不僅愛吃咖哩飯，膽子還特別大。把門開一整天試試，你敢？
某天，我上樓頂曬太陽，順道去看看我的鴿子朋友們。沒走幾步，遠遠便看見了立在鴿屋前的萬樹和大藍。大藍是一名剛念初二的中學生，因病休學在家一年。大藍生得靈秀，身材細細長長，讓我想起一切筆挺的事物，例如蔥、粉筆、書脊，老式西褲上的那根直線。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紀的他，在交友上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我喜歡有所選擇的人。那些照單全收的人，不是害怕選擇，就是沒有判斷力來做出選擇。
大藍和萬樹並排站在一起，時不時地朝鴿子們拋幾粒花生米，交談甚歡。
我看了一會兒，嘆口氣，掉頭走了。
在樓道里遇到了閆奶奶。
“卡卡，曬完太陽啦？”閆奶奶臉上的快活勁兒和她身上的舊衣服活得一樣長久。
“閆奶奶，大藍也在樓頂，和我住同一樓的新鄰居在一起。”
“萬樹嘛，”閆奶奶臉上放光，語調變得熱烈起來，“那孩子真好，開業那幾天給我送來免費的咖哩飯不說，前幾天還主動幫我抬紙箱呢。”
“開業？”我想起上次那份被拒的咖哩飯，原來是打廣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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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那孩子開了間家庭廚房，賣咖哩雞肉飯和雞湯。”
“雞肉飯和雞湯？”我想了想，笑道，“閆奶奶，他準是先用雞肉熬出雞湯後，再撈出雞肉做配菜，淋上咖哩做澆頭吧。瞧這回收利用、一舉兩得的心機，不愧是生意人噢。”
“你這孩子，我的工作不也是回收利用嗎？卡卡，我雖然老了，但這對眼睛還沒瞎。我能分揀有用的垃圾，也能辨別好人壞人。萬樹那孩子，是難得的好青年。”閆奶奶顯然喜歡萬樹，不停地替他說好話。
“是是是，好青年和好太陽在樓上等著您呢。您老玩好。”我的語氣顯得有些煩躁不安。自己用心選擇的兩個朋友，這麼快就被萬樹搶了去。
晚上，朋友佳玥從市中心開車來我家吃飯。剛放下包，她就饒有興致地問我，住在1103的小鮮肉是何方神聖，為什麼不關門，為什麼家裡傳出一股咖哩味。
“何方神聖？何方神經還差不多，”我端上義大利麵，擺好勺子叉子，頭也沒抬，“就算開家庭廚房，至少也應該把門關上，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咖哩味。”
“我喜歡啊，好香！”佳玥誇張地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卡卡，咱們也來一份！”
“義大利麵怎麼辦？”
“不怎麼辦，撐開肚皮吃！”
五分鐘後，佳玥回到餐桌旁，右手端著一份咖哩土豆雞肉飯，左手握著一枝花。是鬱金香！
到處向女士送花，好一個花花公子！我心情複雜，低頭胡亂地對付面前的義大利麵，咖哩飯一口沒吃。
晚餐後同佳玥散步。一輪又大又亮的圓月別在天空，像是大自然拋給人類的餌，釣住了地上人們的好興致、好心情。散步的人格外的多。大家趿拉著拖鞋，搖著扇子，在寬大的t恤下晃盪著胳膊，有點閒雲野鶴的意思。當然，也只是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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