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失了禮數,被靈犀好一陣挖苦。
但冉煙濃沒想這個,換好衣裳一奔出去,便直接沖過了齊鹹的包圍圈直往皇帝舅舅的宴會上趕。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已經結束了。
容恪一身玄裳滿是血水,但除了手掌和臉頰,以及被老虎抓傷的前胸,竟猶如被潑了一層水,在漆黑的華服上暈開。而那身名貴的錦衣短打,也被虎爪撕得七零八落。容三公子狼狽地跪在獸籠裡,雙手沿著手臂滾落一縷一縷的鮮血,發絲沾了血汙,他垂著眼眸,兩臂在微微顫抖。
此時,沒人覺得他是打虎英雄。
對於陳留的人來說,他是跳梁小醜。
對於上京的文臣武臣而言,他不過是個被父親遺棄的糟粕,連回看都不帶看一眼的汙穢濁物。
冉煙濃眉頭一揪,心跟著狠狠顫抖,她錯過了容恪的當年,從來不知道亦不曾體會——還有這麼難堪的眾人矚目,這麼死岑的孤立無援。
容允彷彿聽到含翠的老樹底下,有溫柔的女子啜泣的聲音,他得意洋洋地一轉頭,至今樹下一個明媚嬌軟的少女,隱隱含淚,纖腰若素,他不覺看呆了眼睛。
容昊亦是隨著兄長一回頭,兩個眼中都是驚豔之色。
唯獨容恪,沉默地用白沙帶纏了手,離場而去。
冉煙濃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正靠著一棵樹掉眼淚,實在是不像話,好歹是活了二十來年的女人,不是真十二少女,她拍了拍樹幹,不留神撞入兩兄弟色眯眯的眼波裡,好歹惡心了一下,虎著臉掉頭就走了。
明蓁追上來問她出了何事,怎麼急匆匆便往這邊跑,冉煙濃不解釋,揉揉眼睛掩飾了一番,笑道,“撞見一樁有趣的事,姑姑,我想出宮了。”
天色還有些早,早早地出宮就能等容恪了,明蓁雖然有點詫異,但好歹沒阻止,在宮門口上了馬車,行駛到長街上,暮色時,人散如潮水,冉煙濃催促車夫停下,明蓁驚訝,“姑娘這又是怎麼了?”
冉煙濃回眸,“姑姑,我想吃冰糖葫蘆。”
明蓁怪異,“怪哉,怎麼這麼大了還要吃那個?我等會讓人去買。”
冉煙濃道,“我在下頭透透氣,要下雨了。”
明蓁便隨著冉煙濃下車,躲到關了門的屋簷底下,催促車夫去買些冰糖葫蘆來。
夜色漸漸降臨,冉煙濃左等右等,等到心都焦急了,怕出了岔子容恪不來了,時間久遠,她記不得時辰,只記得一場雨落下來,沒多久就見著了。
她跺著腳等了一會子,眼看著車夫買糖葫蘆就快回來了,正急著,忽地一陣風刮來,明蓁眼尖,“姑娘,真個下雨了!”
天色已晚,路上已沒什麼行人,雨一下,更是各處奔逃,冉煙濃隔著一重雨簾,小心地等著,直至闃無一人後,少年抱著胳膊踟躕地闖入屋簷下來。
心明如明蓁,也覺著幾分不對勁來,姑娘好像刻意在設計著什麼……
這一上來,就和冉煙濃撞上了,是白日裡那個不知男女有別的冒失姑娘,在容恪的認知裡,她是齊鹹心愛的女人,他微微蹙了眉,冬日刺骨的寒雨,有紮入血脈的冷,將他身上的傷澆得譬如火上淋油般蟄痛,全身濕透了,臉色也浮出一抹病態的白。
幸得馬車裡有鬥篷,明蓁取下來了,以備不時之需的,冉煙濃順手就拿過來,遞給了容恪:“小郎君,披上吧。”
容恪的亂發下,一雙細長的鳳眸,冰藍的眼眸,襯得面容清冷如謫仙。他的眼底有掙紮,有猶豫,但冉煙濃還是再三放緩語氣,“披上,我的救命恩人。”
他抿了抿唇,伸手接過了。
冉煙濃輕輕一笑,又從懷裡摸出了一條絲帕,落水之後打濕了,後來又風幹了的,揣著懷裡有幾分溫度,她不像從前那麼隨手塞給他了,而是踮起腳,食指拈著繡帕要給他擦臉。
容恪防備心重,後退了小半步,差點撞到柱子,眼眸清冷地盯著她,彷彿怕她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
冉煙濃嘆了一口,笑靨如花,“別躲,我只是給你擦擦雨水,容三公子既能打虎,我難道比老虎可怕?”
容恪一聽,冷然地撇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