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省城來的專家組,離春節也沒幾天了。李建軍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要辦。他要在節前看看自己的小妻子。
臘月二十七,他說服父親和他一起去甌江。本來他是預備一個人去的,但知道父母外婆都不會答應的,只得叫上父親,還編了一通非去不可的理由,說是要去考察市場。他上一回也是這麼說的,但這次加上了國家政策已改變,市場開放的條件已完全具備。
李舜承因為兒子的緣故,也經常關注起國家大事,知道這次中央要把工作重心放到經濟建設上,兒子說這是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的中心工作。甌江在這方面已經起步,兒子建議趁著貴妃縣這邊老白性還在迷糊,他們應該先走一步,說不定有商機。
李瞬承這段時間發現自己擔心的事,就是怕再一次遭遇什麼運動,但這種事好像越來越沒有發生的跡象。反而政策越來越寬鬆,特別是最近雖然學校放假了,但傳達室的報紙經常被一些教師拿走了。
報紙上對這次國家工作重心的轉移有好多解讀,這些長年被困在業務中的老師也發現了藏在文字裡的重要資訊。李舜承經常遇到和自己一樣來遲了的同事,拿不到報紙,在傳達室罵罵咧咧。
李舜承被兒子洗腦洗得很有成效。現在他可以沒有負擔地在家裡聊起怎麼賺錢,怎麼改善生活。外婆和妻子也會參與進來,而且在院子裡也會聊起這樣的話題,鄰居們也開始慢慢地參與進來。
當兒子說要去甌江考察市場時,李舜承除了說快過年了,時間太趕,沒有阻止,只是提議等過了年再去。
李建軍擺出好多理由,李舜承終於被說動了。父子二人在外婆的再三叮囑中走出了家門。
到甌江,他們沿著各商業街看了好多商鋪。快到十一點了,李建軍說去看一下姍姍。這是他們昨晚就計劃過的。李舜承對那個小女孩印象很深。
他們找了一家湯麵店吃過中飯,出得店門,很快就有三輛黃包車向他們騎過來。李建軍上了最前面的那輛,說了地址,車主說這地方他很熟悉。
李建軍一路過來,街上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好多黃包車。車主告訴他們,很多甌江鄉下的農民也開始來這裡騎起了黃包車。車主說自己的黃包車是他爺爺時代留下的,他父親這一代沒人騎,車子被閒置了好多年,前年自己從儲物間翻出來,農閒時就騎騎,賺點外快。
怪不得這車子看起來和別人的不一樣。李建軍恍然大悟的樣子。
車主熟練地在街上東拐西拐,嘴上也沒閒著,說這一年來,他發現外地人來甌江越來越多,就開始把這當成了主業,生產隊的活就不幹了。現在,他交足一年的口糧錢,還攢下了二百五十元。只是今年好多人都加入了這個行列,競爭大了起來。不過即使這樣,他一天下來也有五元以上!他也太實在了,就不怕車上的人惦記這錢。
李瞬承聽他嘮叨,本來是有些不愛聽的。當車主說到每天至少有五元錢的進賬,還是被驚到了。要知道,他一個十幾年工齡的教師,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十多元。雖然學校還有一些隱形的福利,但和眼前的黃包車師相比,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李舜承的心裡有一點失衡。他以前對金錢的概念比較淡薄,但禁不住兒子這些年的不斷灌輸。不知從那一天開始,他對兒子的那套歪理越來越能接受了,只是怕哪一天被運動了,有時候心裡會生出一些擔憂。
李建軍瞭解父親,是個明理的人。只要邏輯上沒毛病,他都會接受,何況,一個人的心裡怎麼會真正拒絕利益。
黃包車師傅還在喋喋不休地曬著自己的喜悅,李建軍看著街景,發現這些店鋪裡進進出出的顧客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好多。當然,這是一年中最旺的商情。
黃包車停在了戴記門口。店裡有好多顧客,櫃檯前,一三十左右歲數的女人笑吟吟地在盤秤上稱著糕點。李建軍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未來的丈母孃顏嵐菲。
李瞬承還在口袋裡掏錢包,李建軍已經進了店。他穿過擋道的顧客,尋找起姍姍來。果然,在屋子最裡面的一堆落地玻璃瓶中間看見了那個瘦瘦的小人兒。她正拿著一個紙袋在抓綠豆糕,身邊圍著三個中年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