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墓園大門的地方有一家花店,他買了一束白菊。我們冒雨走上臺階,他把傘往我這邊傾斜,自己肩頭和發梢都被雨水打濕。
有人先我們一步來了這裡,墓碑前有一大捧白菊,雖然被雨淋得有些耷拉,但依舊能看出是今天送來的。
“看來你爸來過。”
“不,他從不來這裡,只會打電話讓花店的老闆送來,每年都是這樣。”說著,他蹲下來,全然不顧身上一直淋著雨。
雨太大,我們沒有留太久,開車回去的時候,他說停一下。我看到對面就是裕喜湖,湖兩邊是兩排環形弄堂,都是老房子,牆壁都有些黛青色了,這裡是a市老城區的裕喜巷子。
他指著那裡對我說:“我和小言從小就生活在這裡,後來我媽身體不好,我讀書的學校離這裡又遠,她一定要我和小言回陸家,最後自己一個人死在這裡。”
我想了想才問:“你最近不高興,是不是和這裡有關?”
“沒錯。這裡要被拆了,蓋臨湖的高階公寓。你說諷不諷刺,陸方從這裡起家,卻也是陸方申請拆了這裡,而這一次我居然還很難改變這個決定。老袁一死,他的股份本來到了他兒子手裡,誰知道有人先一步高價買了去,動作太快,你知道給人的感覺像什麼?”
“像什麼?”我有些心驚地問。
“就像一個獵人在獵物必經之路上設了一個陷阱,睜大眼睛看著獵物掉下去,然後趕緊收網。如果不是事先就安排好了一切,天底下又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偏偏還是在這個決策至關重要的當口兒。”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樣子,我還真的不習慣。也許是從前的陸彥回在我看來太萬能了,而現在的他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反倒讓我心裡難受起來。
“我媽去世之後,把這裡借給一個鄰居當存酒的倉庫,這鄰居是賣酒的。”
“賣酒的?難道是老街酒坊?自己家裡釀高粱酒和米燒酒的那一家?老闆是個胖老頭兒,一個人能搬得動一個大酒缸。”
“就是他。這附近的人都喜歡到這裡來買酒,他們叫他周老爹。”
“我也來這裡幫我爸買過酒,不過那是小時候了。我爸是個酒鬼,最饞他們家的酒了。那家店有很多年的歷史了吧。我爸說周老爹的爸爸開始賣酒後,這裡就從來沒有停下來過。”
“我也聽說是。”
轉念一想,我對他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去買點兒酒吧,你心情不好,不如喝點兒老鄰居的酒來解解愁,何況這裡對你意義深刻,就當是寄託一點兒念想也好。”
他聽了我的話,跟我一起下了車。
也許是因為下大雨,店裡沒有人,周老爹在櫃臺前打盹。我們走進來,吵醒了他,脫口道:“買酒嗎?高粱酒賣完了,得下個月才能有,現在店裡只有米燒酒。”說完,又看著陸彥回喜形於色,“這不是陸小子嗎?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周老爹,最近生意還好嗎?我好久沒來這裡了。”
周老爹哈哈笑起來,又指著我對陸彥回說:“這姑娘是你女朋友?”
陸彥回看著我,說:“她啊,她可不是我女朋友。”
“你跟周老爹裝蒜!”
“真的,不信你問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