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seven night】
扉錯是餓醒的。睜開眼的時候腹中飢餒,還渴得要命,空『蕩』『蕩』的胃在翻滾著燒心燒肺,她捂住嘴,連滾帶爬地趴到流水邊上,再也忍耐不住地嘔著酸水。胃『液』逆流而出,從食管經咽喉都是火辣辣的疼,口腔中滿是膽汁的酸澀苦味,用水袋裡的清水漱了口,還是沒去掉那種難以言喻的苦。
頭疼,胃疼,傷口疼,周身上下沒有哪裡不疼,肚子最疼。屋漏偏逢連夜雨,還在這種時候趕上了姨媽,隱藏血腥味的配料還沒找齊,替換的衣服只有一身,身上穿著的這套才買了沒多久,非常舒服卻必須處理掉。
都不用刻意聞,她昏睡時可能發過燒,頭髮和衣服一股餿味。掙扎著站起來把黏住的布料從身上撕下去,沾著水清洗傷口周圍和腿部乾涸的血跡,放把火燒掉舊衣,再強忍不適一件件穿上備用的新衣。動手把一塊石頭敲出凹陷,用火遁燒熱泉水,對付著洗了個頭,握著髮梢甩動等待風乾。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特別委屈,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裡,就是想哭。一開始只是默默流淚,越哭越委屈,漸漸地哭出了聲,繼而放聲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是一陣反胃。長久沒有進食,連胃『液』與膽汁都吐乾淨,唯餘干嘔,彷彿要連著心肝肺一起吐出來才好。
雙手也沒處放,又要捂著肚子緩解痙攣,又要騰空擦拭眼淚維持視線,又要『摸』索行囊尋找對症的『藥』物。不幹了不幹了不幹了!什麼情況!怎麼回事!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小小的一隻小姑娘哭到肝腸寸斷,前半輩子的眼淚都集中在今天爆發,後半輩子的眼淚說不定也預支一大半。她說不出來原因,也察覺到現在自己的情緒狀態不對,可就是好想見到柱間與水戶,就是委屈就是委屈就是委屈。委屈死了。
哭著哭著,頭一點一點的,綿軟的身體慢慢放鬆軟倒,就這樣又睡著了。可能真是被爆炸影響到腦震『蕩』,她沒有如多年的訓練一樣,迅速進入短時間高質量的深眠並很快清醒,而是陷入噩夢難以自拔。
夢裡斷斷續續地飄著哭聲,非是來自一人,有嬰孩夜啼,有男女啜泣,亦有老人嚎哭,餘聲百種,此起彼伏。此後其他所有都化作嘈雜的白噪音,唯一清晰可辨的是,有一聞所未聞的女子音低低地纏綿地哀訴,伴著輕鬆歡快的童謠,歌詞非常簡單,重章疊句,迴圈往復,朗朗上口。
比屋頂還高的鯉魚旗,大大的黑鯉魚,是爸爸;小小的紅鯉魚,是孩子們,很有趣地游來游去。
比屋頂還高的鯉魚旗,大大的紅鯉魚,是媽媽;小小的黑鯉魚,是孩子們,很有趣地游來游去。
比屋頂還高的鯉魚旗,童年的時間只剩下一點。過去十年後,再來到這裡,還想和大家一同歡笑,還想和你一同歡笑。
沒有陰雲的夜幕,低垂散『亂』的星辰,古老的和室住宅院外,房屋背後黯淡明亮閃爍的碩大無朋的血紅『色』滿月,滿月之中似有勾玉的虛影流轉。不似人間子的老翁拄杖立於庭中,抬頭仰望彷彿婆娑淚眼的滿月。順著老翁頭頂看過去,高過房簷的除了滿月,還有三尾鯉魚旗,一尾黑『色』的真鯉,兩尾小一些的青鯉。
庭院中兩名小小的男童,看起來都還沒有黑『色』的鯉魚高,嬉鬧著爭相攀爬旗杆。老翁也不管他們,保持著拄杖望月的姿態,無聲無息地換了形貌。
滿頭炸『毛』看不見臉的丈夫,擁著同樣面目模糊的黑長直妻子,矜持不掩得意地欣賞真鯉之下的五條青鯉。得意轉而收斂為嚴肅,五個孩子一字排開聆聽庭訓。與之相對的是,畫面斜對角切開兩半,另一半上面,同一時間,額角青筋暴跳的父親訓斥太過淘氣弄斷了旗杆的四個兒子,母親在一邊隱起笑意配合父親,熱身準備男女混合雙打。
孩子們合唱的《鯉魚旗之歌》再度響起,兩方的緋鯉與青鯉如同被雨水浸染、風霜侵蝕,一尾一尾退了顏『色』,自旗杆上飄落為漫天碎屑,化作無數星星點點的螢光,妝點夜空,撥正散『亂』無序的星辰,凝聚出溫柔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