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澤被葬管處拉走了,裝車時她匆匆見了一面,就在家樓下,他和他打的那套傢俱一樣被人幹脆利落地推進黑漆漆的車廂,後尾箱“嗙”一聲蓋上,車就蹬滿油門開沒了影,再然後,她就被莫警官帶到了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坐的是分局哪間辦公室,也不知道莫警官焦頭爛額在忙什麼,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沒有前因後果,但非要說來,也不是全無徵兆。
莫警官打完電話回來,看到她不哭不鬧地坐著,抹了把臉,走過去。
“現場勘察結束了,婁澤的……已經送到葬管處,死因基本可以確定,我先送你回家拿幾件衣服再回來做筆錄,這幾天你住到我那兒去,不,住到你開學吧,出租屋和婁澤的後事我來弄……”
莫警官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後面的事,卻只見李金銀目光直直地望著對面的一道牆,那裡除了低頭做事的警員就沒有其他可以注目的東西。
他蹲下身,低道:“金銀,節哀。”
李金銀終於有了反應,她收回視線轉臉看他,而後遲緩地眨了眨眼,露出一點茫然,莫警官見狀,想說的話徒然無力哽住。
收工之後,喻氤發現聞勉的車還停在現場,繞過笨重的車尾,便聽見陳生正和他交談,穿著幹淨便服,發尾微濕,想來已經清洗過。
喻氤腳下暫頓,在過去和回車上休息之間選擇了後者,她朝投來關切眼神的聞勉笑笑,上了車。
她今天就兩場戲,中間休息了大半天,說累遠不及聞勉,但因為婁澤下線,她確實提不起精神,鞋也不脫直奔床去。秋秋見她悶悶地趴在小床上,便知道她心情不好,知趣地坐到駕駛室去了。
過了一會兒,車廂灰木地板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她身側坐下,順了順她的頭發,“傷心了?”
喻氤沒吭聲。
“為婁澤還是為我,嗯?”
枕頭上的腦袋陷得更深。
聞勉輕笑了兩聲,託著她的腰扶起來,“我看看,是不是又偷偷掉眼淚了?”
喻氤堵在胸口的一團鬱氣讓他這麼一攪,變得有些不上不下,帶著“知道你還問”的意味瞪他一眼,低下頭坐起來,“你是不是馬上就殺青了?”
婁澤死了,他還剩最後一場戲,也是孟豎一直拖到現在的那場床戲,拍完他多半就要殺青離組了,而她起碼還有小半個月。
“你希望呢?”聞勉眼裡劃過笑意,接著道:“不急,剛和陳生說好了,再陪你幾天。”
喻氤眼裡飛快亮起光,很快又黯然,埋著頭搖了搖,“你不在會比較好。”
要知道,接下來李金銀的戲份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硬仗,聞勉在的話,她也許會沒那麼壓抑,但相應的恐怕就沒那麼入戲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見不到聞勉。
聞勉碰了一頭灰,只好摸著鼻子笑,“行程已經調好了,你要是嫌我礙事,我就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行了嗎?喻氤老師。”
不等喻氤猶豫,事情就這麼拍板決定了,隨後的數天他果真不再輕易出現,除了每天晚上的一通電話,就連海棠糕都是讓秋秋從中傳遞。
起初秋秋以為兩人吵架了,直到發現即使沒戲聞勉的房車也每天雷打不動的停在現場後才鬆了口氣——即使不露面,只要看到那輛車,喻氤就能知道他在陪著她,隨時可以進去找他。
就連周湘也不得不承認,聞勉算得上是用心了。
而喻氤,從那天起就開始了冗長拍攝。
婁澤的死因並不難確定,難的是排查嫌疑人,透過李金銀的述說,那個經常在他們家樓下打轉的可疑人士應該是沖著李金銀來的,李志強作惡多年,潛在的仇家不少,莫警官按照婁澤屍體上傷口的口徑,排查了宜海所有的刀具店,都沒有可用的線索。
於此同時,99年的宜海迎來了第一批下崗潮,船廠的工人接連組織了幾次鬧事,烏泱泱地鬧出了人命,整個分局的人都被調去維護秩序,根本抽不開人手,莫警官不得不暫時放下對聯系人的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