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嚴謹的監察官已經開始回憶自己結婚之後的生活,曾經有關自己這個丈夫的一些異常表現,或是單純或是偷懶地歸類給“下城區出身”的各種奇奇怪怪的小問題,此刻在她的腦海之中分門別類地再次列好,亟待一個可以契合所有異常的完美答案。
哦對了,還要算上那些因為監察官的特殊職業病帶來的客觀影響……晏秋有些頭疼的想,像他們這種人和另外一個人一起生活就是這點不好,生活之中那些扭曲的異常和加班後的焦慮性頭痛一樣平凡常見,誰也說不好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究竟是他們不小心犯病,還是因為挨著汙染源睡覺所以被影響到了腦子。
所以,你會是汙染源嗎?
晏秋看著這個可以單純因為自己一句話就臉紅到不行的年輕男人,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捨得完全用屬於監察官的態度對待他。
也是有冤枉的可能的,晏秋心想。也是可能因為自己腦子早就壞掉了,所以判斷出錯的可能的。
這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已經很可憐了,域外的流民在這裡看似找到了一條生路,但本質依舊是從一個地獄跳進另一個地獄;後面所謂美好安逸的生活也只是被自己換了個名義圈養在屋子裡,不得不像寵物一樣的活著。
被迫剝離了人類應有的社會活動已經很可悲了,要是再額外承受這些奇奇怪怪的懷疑和指控,那他的人生未免也有些太絕望了吧?
晏秋輕輕嘆了口氣。
“先不說這個了。”她扶著膝蓋站起來,對著仍蹲在那裡的林暮川招招手,溫聲道:“我們先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吧。”
也許她應該調整一下自己。晏秋心想。
至少現在他還是自己的丈夫,是被自己圈養在方寸之地的可憐人,在自己猜測中的扭曲之物尚未成為現實之前,她也許應該先試著去理解自己丈夫曾經經歷的故事——以一個妻子的身份。
林暮川看著她,半晌才放下手,露出只剋制上揚著一點弧度的唇角,然後配合著晏秋的動作一起站了起來。
“好。”他彎著眼睛,聲音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地溫順,只不過大概是因為道路狹窄難走,兩人站在廢樓的夾角處,他此時站在晏秋的面前,垂下的影子好像也要比平日裡更加濃鬱一些。
像是濃黑深沉的沼澤,從角落裡的影子一路蜿蜒向上,無聲無息地吞沒了另一人的輪廓。
晏秋神色如常,卻彷彿感覺到了某種不合時宜的窒息感。
她幾乎是反射性看向自己的手環,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波動變化比平時還要穩定偏低一些。
……是認知錯覺?是又一次的本能警告?還是單純屬於監察官的惡毒職業病?
晏秋小幅度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隨著丈夫投來憂心忡忡地目光和扶在她背後的手掌,那種奇異的壓抑窒息感似乎也跟著淡去了許多,她回以一個平靜地微笑,便繼續往前走去。
林暮川對她的憂心並未放下,比起先前乖巧跟在錯後幾步的距離,此時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晏秋的腳步,幾乎是與她寸步不離。
“前面很髒。”他忽然出聲提醒,繞過這條狹窄巷道,前方也並未變得寬敞開闊起來,挨挨擠擠的鐵皮房和臨時搭建的劣質棚屋塞滿了視野內的每一個角落,居民早已被驅逐了絕大部分,周遭看起來荒蕪,安靜,又死氣沉沉。只留下一些不得不捨棄的生活物資堆砌在角落裡,其中相當一部分早已腐爛變質,散發出難以忍受的恐怖氣味。
晏秋神色如常,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還想繼續往前走。
“我記得你原來就住在這附近對吧,”她抬手晃了一圈,有些不太確定:“哪裡是你的?”
下城區沒有所謂私産的說法,林暮川離開了這麼久,他原本的住處按理來說早就被其他人佔去了才對。
“那裡。”一隻手替她指出某個不起眼又黑黢黢的角落,林暮川的聲音聽著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隱約還有種事不關己的過分冷漠:“這裡的人覺得我是偷渡的流民,比他們那些畸形的身體更不幹淨,也不願意和我太多交流……我住的地方他們不會碰的,嫌髒。”
晏秋瞭然,但她這次還沒來得及踏出一步,一雙肩膀就被人從身後按住,輕柔又不失強硬的阻止了她前進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