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該去前殿上香。”
看見地上投著的高大陰影,阿梨輕聲細語。
離開的那天清晨,阿梨在窗臺上看到了不屬於她的天青釉罐,她將罐子留在了趙府。
雖然庵中生活清苦,可是阿梨很喜歡這裡,從姨娘去世後,宋宅就變成了囚禁她的牢籠。
在趙府的日子,她更是戰戰兢兢,飄飄蕩蕩十幾載,如果家庵是她的歸宿,那麼她想就這樣在這裡安靜的生活下去。
出了趙府的那天,阿梨眉眼間凝著的霜化去了,身上箍著的枷鎖好似也退去了,阿梨只覺得自己的心鮮活的比案前新供的石榴還多三分。
“恨趙家嗎?”
阿梨笑著搖了搖頭,是真的笑,未施鉛華的臉頰透著薄紅。
“如若這是我該走的路,我不怨誰,也恨不得誰。”
阿梨抬起眼睛,那雙往日總是似蒙著層薄霧的眸子,如今似被泉水洗得清涼,竟比未嫁時在閨中還鬆快些。
“這些時日多謝三叔關照。”
阿梨睫毛微垂,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柔和,“妾身無以為報,惟願將軍此去,凱旋捷報,盡是榮光。”
前殿傳來木魚聲,趙三郎起身見供案旁疊著的月白裙,像極了那年上元夜,她跌在他懷裡時身穿的那件襦裙。
而今這抹月白被壓在《女誡》底下,恍如他們之間永難啟齒的驚鴻照影。
窗外暮色沉沉,小丫鬟跪坐在腳踏上,輕輕敲著老夫人的腿,羊角燈昏黃的光暈從窗欞投進正房。
“昨兒媳婦路過佛堂,正瞧見三郎在門口徘徊。”二夫人笑得溫婉,銀匙攪動藥盅的聲響頓了頓,“近來三郎轉了性,去佛堂的次數就快趕上去練武場了。”
趙老夫人撚著佛珠的手驟然收緊,檀香珠子撞出清脆聲響。
二夫人只做不知,“母親有所不知,前兒妾身在書房,見著老爺仔細觀摩一幅觀音像呢!
銀匙舀起參湯繼續攪動,二夫人唇角微微揚起,“要不說是親兄弟呢,老爺和三郎就連這喜好都一模一樣。”
窗紗忽被寒風吹得鼓起,昏黃的燭火在老夫人臉上忽明忽暗。
二夫人將溫熱適口的參湯遞給老夫人,“母親不要嫌棄媳婦多嘴,從前三郎在邊關,天高皇帝管不著他。
可如今趙府不同往日,中秋宴上族老步步緊逼,二老爺終有三頭六臂,也獨木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