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黑,李文軒與子靜兩人一同前往莆田寺,起初上路,子靜縱身而去,由梅峰寺前的陡坡急落而下,並沒有顧及李文軒神在何處,是否能追的上自己。子靜待下到了一少半的距離,回頭一看,李文軒在自己身後兩三丈遠處緊緊追著。子靜嘴上沒說,心中卻是暗暗點頭,沒想到這些天沒在暗中觀察李文軒,他的身法竟然精進的如此之快,一時大為欣慰。
李文軒在子靜身後跟的緊,子靜雖說是高興,但想他高傲慣了,若是不能將自己的徒弟遠遠的落在身後,那便是有些折損自己顏面了,於是子靜嘴上不說,腳下卻暗暗運勁兒,一溜煙兒的向下猛沖,尋思著這下子李文軒定然要追不上自己了,可沒想到走了一段距離,回頭再看,心中卻是暗暗叫奇,沒想到李文軒只比方才多靠後了不到兩丈,而自己這一回頭的功夫,李文軒卻又趕了上來。
子靜心裡頭不大是滋味,也說不上是跟自己較勁還是與李文軒較勁,這後半程是卯足了力氣,腳下能有多快便走的多塊,非把李文軒給落的遠遠不可,更有甚者到後來是看著哪裡不好走,便偏要走哪裡,存心要看李文軒是否還能追得上。
李文軒與子靜一同動身,礙於輩分有別,不敢與自己的師傅並駕齊驅,於是一開始故意靠後了一些,遠遠的跟著,可不知道為何,自己師傅突然腳程快了許多,李文軒也不好相問,只能繼續在後面跟著,再後來,見到師傅專挑那些個難走的地方,李文軒便認定了師傅這是要試探自己的功夫,那也是打起了百倍的精神,一個勁的往前追著,想讓博得師傅歡心,到最後兩人一前一後,李文軒雖說是沒追上,但兩人相聚始終不是太遠。
等兩人到了莆田寺,子靜畢竟年紀在那裡放著,已經是許久不曾這麼玩命的使輕功了,不由得面色潮紅,呼吸也變的急促,可在李文軒的面前,子靜不好表露,只能強壓著。李文軒就不然了,這一趟雖說是累的夠嗆,但到了莆田寺的外頭,那是該休息休息,該喘氣喘氣,絲毫沒有掩飾,再看自己的師傅,這麼大年紀了,一路過來,不喘不歇,體力當真比自己這年輕人不曉得好了多少倍,心中更是佩服的很。
子靜暗暗調息了一陣子,恢複了些體力,便繼續帶著李文軒越過門牆,直奔天卷樓而去。
兩人到了天卷樓,李文軒先到那片小樹林瞧了一眼,看到了心沒來,然後才隨子靜進了天卷樓,不過這次不是跳的窗戶,而是從正門堂堂正正走進去的。
天卷樓裡面依舊是沒有半點光亮,黑漆漆的一片,李文軒起初目不能視,過了一會,這才漸漸好轉,子靜卻是不然,也不知道是可以瞧得見,還是對裡面的擺設都太過熟悉,不管李文軒,就快步向內走去,李文軒過了一陣子,才聽著子靜腳步追了上去。
李文軒走到了天卷樓的最裡頭,模糊中只見子靜正對著一尊佛像,李文軒只能看到隱約的影子,至於前面供奉的是哪個菩薩,就瞧不清楚了。
子靜好像低著頭,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在等待著什麼事物,李文軒在後頭等了有一頓飯的功夫,心中有些焦急,正要開口相問,卻見子靜噗通跪在了前面一個破爛的蒲團上。
李文軒正在奇怪,又聽子靜說道:“文軒,你也跪下。”
“哦。”李文軒雖說不知道子靜何意,但師傅叫自己跪,也沒多想,直接便跪下了。
李文軒剛跪下,只見子靜的肩膀聳動,不一會,漸漸的又聽到有哭泣之聲,而這聲音正是子靜的,李文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自己與師傅相處這麼多的時間,師傅的性格不羈,為人古怪卻也善良,曾經是個和尚,如今卻是無酒不歡的老頑童,這麼一個灑脫的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落淚的呢?
子靜的哭聲越來越大,起初是輕輕的啜泣,到後來竟然成了嚎啕大哭,李文軒心中一片混亂,不由得也是難受的很,不曉得自己是該上前勸慰一下師傅,還是就這麼在後面跪著。
終於,子靜的哭聲停住了,稍歇之後,清了清嗓子,慢慢說道:“文軒,我現在就將洗髓經交與你,不過還有些話,師傅得與你講在前頭。”
“哦……請師傅訓誡,文軒恭聽。”李文軒一張口,只覺得自己嗓子沙啞的很,像是大哭過一般,再一撫面,竟然也有許多了淚水,
子靜慢慢說道:“文軒,白天那時候,因為有蘇丫頭在,蘇丫頭對你很好,但……罷了,有些話我當時沒有講,等到這裡再來對你說。”
李文軒心中覺得奇怪,到底是什麼事情,不能當著蘇晴雪的面說,非要單獨才可與自己講呢?
子靜繼續說道:“我問你,我教你的功夫,你若是練成之後,你打算用這身本事做什麼去?”
李文軒過去曾與子靜講過自己想要從軍的事情,還將自己與楊再興相識的事情也一併告訴了子靜,卻不知道子靜為何舊事重提,再次問這個,李文軒只好照著自己本來的想法,說道:“文軒他日學有所成,只願投身從軍,披堅執銳,跨馬北上,驅除韃虜!”
子靜問道:“你為何這麼做?你若是有了一身的本事,想要藉此換來一身的平安富貴,是輕而易舉之事,並且想要在江湖之中佔有一席之地,也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罷了,你又何必投身從軍呢?需知道疆場之上,刀劍無眼,縱然你身負絕世神功,手執天下第一利器,在千軍萬馬的呼嘯之下也不過是一區區螻蟻,一生一死,不過瞬息之間,你能告訴為師,你為何要選這條路麼?”
李文軒沉默片刻,說道:“金人佔我宋土,擄掠宋民,男子漢大丈夫,理應為國為民,若是他日真的戰死疆場,倒也無憾!”
子靜又問道:“那好,你說的倒是大義凜然,那若是有一日,兒女情長、兄弟情義與你所說的為國為民的大事業,一左一右,二者不可兼得,你又會如何取捨?”
李文軒心中一凜,問道:“師傅……您說的是晴雪?”
子靜說道:“你不用管我說的是誰,可能是蘇丫頭,也可能是旁人,我只問你,這兩者之間,你會如何取捨?”
李文軒本想說自己選的是為國為民,可是轉念一想,像丘山這樣的朋友,蘇晴雪這樣的知己,自己是說放得下就當真能放得下的麼?若是非要說自己心中只有家國沒有親疏,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於是說道:“文軒不敢欺瞞師傅,這個我自己也說不好,文軒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只能選其一的時候,會選那個,但是……文軒但求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好,你回答的居然是無愧於心,唉,無愧於心……你可知道這世上最難做到的事情,便是無愧於心!”子靜說罷,慢慢的站起,躍上了供臺,沖李文軒說道:“文軒,你過來,我今日便將這洗髓經交與你,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李文軒按照子靜的吩咐,也上了供臺,說道:“弟子多謝師傅,定不負師傅教誨!”
子靜撫著身邊的那尊佛像,說道:“那洗髓經便藏在這尊佛像之下,佛像下面正中有一青石板,一會你我合力將佛像搬起一角,然後我撐著佛像,你快些開啟青石板,將洗髓經取出,一定要快,這佛像重過千斤,我若是失手,佛像落下,你怕是會立即粉身碎骨。”子靜說罷,遞給了李文軒一柄匕首,供李文軒撬開青石板所用。
李文軒點頭接過了匕首,自己先行試了一下這佛像的份量,可自己使上了全力,佛像卻是紋絲不動,便知子靜所言不假,這麼重的佛像若是砸在身上,斷然沒有生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