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一道光芒激射出來,一名高壯健碩的弟子破境而出,卻神色驚慌、萬般無奈,楚臥雲不認識他,那弟子跌跌撞撞跪到牧離塵面前。牧離塵啥也沒說往他腦袋打了一拳,直接給人幹暈倒了。
真是可憐,在嶙峋境裡保住了小命,回來卻沒逃過牧老師毒打。牧離塵平日裡也是訓練弟子最狠的,同牧離塵一對比,楚臥雲瞬間覺得自己的仙民教師形象十分和藹。
一個個弟子陸續出境,有的滿載而歸,炫耀戰利品,有的神色怏怏,未有收獲。金慈他們都出來了,金慈與刁俊傑都拿到了稱心如意的佩劍,只宋靈星沒有收獲,楚臥雲早就贈她夢淵劍了,她進去就是玩兒,只是玩兒得不快活,出來抱著楚臥雲哭訴說裡面多麼多麼恐怖,又黑又冷還有人偷襲她,楚臥雲安慰個不休。目光卻時常往入口處瞟去。
不知過了多久,龍邪拖著一條斷腿出來的時候,天地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殺了多少纏人的雪魅妖,狂躁的兇獸,以及忍受魔族尤為不適宜的仙界高山氣候。一條腿被一口咬住,骨頭戳破皮肉而出,冷汗滿頭,他卻咬著牙苦撐不倒下,每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進去前師尊對他的笑,那麼溫柔,好像對他的表現滿含期許,又好似對他說:拿不到劍也沒事的,只要你平安歸來就好。
他沒有與金慈他們幾個呆在一起,雖然可靠的金師兄主動要他跟在身邊,好照顧一二,但他還是希望憑借自己的實力,奪得獨一無二的仙劍,也是第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樣才不至於讓他在意的那人失望。
直到他深入妖獸包圍圈中,才有了一絲絲悔意,他或許再也見不到師尊了,他不該來的。
悔痛,驚恐,思念,感激,欣慰,怨憎……統統化作一道執念,再彙合成了陌生又強烈的劇痛撕扯開胸膛,瞳孔分裂為二,對映蒼茫大地和眼前的妖獸,天空滾滾黑雲雷鳴電閃,漫天大雪瞬時止息。與懷廬劍出世的驚天動地相比,這幅場景沉寂而浩大,因為這僅僅是血脈覺醒的前兆。
不可以!殘存的理智在呼喝。
這樣下去,即使他變得再厲害,在弟子中間一騎絕塵,又有什麼用呢?師尊絕對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因為仙魔不兩立,就像師徒間永遠隔著那層屏障,有時如霧綃那般輕盈透明,有時又比玉虛峰還要高聳可怖。
可他剋制不住,因血脈覺醒暴露而被師尊唾棄的可能性讓他悲慟若狂。嶙峋境要塌了!
這時候,遠處轟鳴巨震,所有妖獸齊齊扭頭,發足狂奔,逐漸遠離了他,朝著懷廬劍沉寂千年的方向奔去。
千年聖劍渾厚的靈力滋養整座境界,維持境界內妖獸的生息,如若給人奪走,雖然不至於讓嶙峋境消失,但妖獸們的生活質量肯定大幅下降。
妖獸回防,他僥幸逃過一劫。
然而,當他拔出面前的那柄劍時,才發現那就是一柄通體漆黑的普通下品靈劍,妖獸圍著它,僅僅是巧合而已。
他苦澀地笑了,撕下一條布帶緊緊纏住傷口,剩了最後一口氣爬出這個鬼地方。
出來之後,天地一片漆黑,空地早已杳無人跡,雪天高山上連星星都沒有,只有呼嘯風聲吹過,帶起一道劍吟。
沒人等他。
或許他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又或許,胸膛裡一直埋了一顆小小的火種,才讓他沒有在雪峰上凍僵而死。
他沒有多餘的力氣點燃火符照明,踉踉蹌蹌走了兩步。忽地猛一抬頭。
簌簌的腳步聲,有人踏著雪從一塊巨大岩石後頭轉出。他蓋著厚厚的毛絨披肩,左手打傘,肩上少許雪花懶得去拂,右手端著的煙孔上跳動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
“慢死了。”楚臥雲道。
眼眶鼻尖瞬間熱得滾燙,手一鬆,九死一生得來的劍掉下來,被雪給埋了,他忘了腿上的傷,不顧一切奔過去猛地撲倒,卻倒在一個溫暖的懷裡,他拿冰涼的鼻尖蹭著楚臥雲的頸窩,深吸一口氣味。
楚臥雲快給撲得仰頭栽倒,好不容易穩住兩只腿,卻閑不出手來掰他。忽然察覺過來,怎麼半天不見,龍邪好像長高了不少。
少年人這個年紀理應長得快,他懷疑是這段時間自己對他疏於關注所致。
“給我看看,有沒有受傷。”楚臥雲道。
龍邪不願意松開,只口中嗯嗚兩聲。楚臥雲以為他冷,索性把他整個人容納進又厚又長的披肩裡。
“回去吧,為師帶你。”楚臥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