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想到什麼她又忽然笑開,那一笑極為燦爛,她從樹上站起身來用手中長弓砸碎攀爬到她腳邊樹幹的手掌,沖著裴宣比出一個口型。
——你會死。
無論你是子書謹的盟友還是她的情人,你藏有武功,她這樣唯我獨尊的人絕不可能忍受有人欺瞞她,繼續留在她身邊,她會殺了你。
裴宣一言不發猛地以掌擊中刀鞘,屬於裴廖青的半截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了出去。
子書珏站在樹幹上猛地張開雙臂朝下直直倒去,像一隻墜落的飛鳥,斷刀穿過叢叢茂密的山林紮進她的血肉當中,子書珏如此能忍之人也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樹下不知從何地沖過來一匹駿馬,她落在馬上不知死活,沒有再去看一眼中箭的長姐任由駿馬帶著她疾馳而去。
廣百拉緊了弓弦對準子書珏的脊背,忽地聽見有人冷冷出聲:“跟上,留她一命。”
廣百下意識放低了弓,不禁皺眉回頭。
記憶裡那個文弱懶散,看見點什麼都嚇的戰戰兢兢的女官此刻攬著太後,神色冷寂,淺青色的裙擺上是大片大片被割斷喉管噴濺出來的血汙,她卻視若無睹。
廣百的心狠狠一跳,整個人只覺筋骨都蜷縮著顫抖打了一個寒磣,在這一刻,面前這個拙劣的替身竟然無限接近於五年前那個英年早逝的君王。
——昭帝。
一種強烈無法抑制的直覺扼住了廣百的咽喉,使她下意識想要遵從這個命令,那句駭然失聲的陛下幾乎卡在嗓子裡,可是她不敢開口說出來。
她看著那個人慢慢低下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直到那個人將太後抱了起來,自始至終只有躲在她身後的小陛下發出一聲泣聲:“母後——”
——
子書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像站在懸崖邊上,周遭霧濛濛一片,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的一隻腳已經邁了出去,出於畏懼她又後退一步。
她在懸崖邊猶豫徘徊,她這樣果決銳利的人在這一刻也罕見的感到不願面對。
她不能同裴宣一樣軟弱,她閉上眼定了定心神一腳踏空,失重感攝住了她的心髒。
她在下墜,身後好像一片永遠沒有陸地的空,好像就要這樣永無止境的墜落下去。
忽地,她落進了一片冰冷的水域當中,那是山澗一汪翠綠幽深的湖泊,她落在湖中心,她的視角卻不斷的往上飄,一直飄到可以俯視這片湖泊。
幽邃靜謐的湖泊好像一雙冰冷的眼睛,湖泊旁的樹木好像一根根長而密的眼睫,在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那隻眼睛猝然閉合,夾住了她!
不——
她驟然掙紮,驀地睜開眼,撞進一雙漆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裡。
這雙漂亮的眼睛倒映著她的影子,與夢中的湖泊一模一樣,卻並不讓她感到任何不適,反而很想讓人親近親吻。
她無意識的抬起手,魔怔一般希望抓住這個薄的像影子一樣的人,手臂剛動就被人按住了。
那雙漆黑眼睛的主人放下了藥碗:“太後,您的傷還沒好呢,需要靜養。”
那一箭使她肋骨斷裂,距離肺腑極近,太醫說哪怕是好起來以後也要落下病根,包紮的嚴嚴實實暫時還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