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爬,哪怕是爬也要爬上去!
他用已經被拔光了指甲的手在地上生生扣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向著某個方向而去。
身後有人在追殺他,他聽見了匆忙的腳步聲,幾乎能感受到刀鋒對準他的寒意。
他不去管,他要向前爬,向前爬啊!
直到他的手觸到一塊冰冷的石臺,那塊石頭擋住了,他本想繞過去,他忽然哆嗦了一下,用極慢極慢的動作抬起頭發現它是一塊墓碑,無人打理的墓碑鋪滿了青苔,只露出幾個難以辨認的字。
裴......東......
雍州王,裴東珠!
他竟然爬到了裴東珠的墓前!
不,不,他的眼睛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驚恐,他的身體開始發抖,開始顫慄,而後這個一心求生,像□□一樣在地上爬行茍且偷生的人竟然艱難的調轉了頭。
就好像身前這個冰冷的墓碑比身後的追殺更加可怖一般。
在他身後遠處的草叢微微顫動,很快追兵抵達,他屏息凝神的等待著,恐懼著,直到草叢被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撥開。
清淩淩的月色落下來,照亮了來人的面孔。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的少女,有著漆黑深邃的瞳仁,膚色蒼白的近乎透明,有一個標誌的美人尖,她微微垂眸,不帶什麼感情的看著他。
她、她還活著,她活過來了,劉遠珍的嘴唇哆嗦著,很快他的唇色變得烏紫,像是被什麼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亂世,他餓了整整兩天,在塵土飛揚的大路邊上拼命的磕頭,看見人就磕,磕的頭破血流,血肉模糊,嗑的讓他恨極了這個世界。
第三天時有一匹高頭大馬從他身邊經過,他費力的磕頭,那匹大馬還是走了,他在心裡憤恨的尖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有的人在這樣的亂世也能騎高頭大馬,他卻甚至吃不上一口飽飯呢?
他也要榮華富貴,他要把所有人狠狠踩在腳下。
他這樣憤恨著,直到那匹高峻的大馬又走了回來,馬背上的女將軍掂量了一下自己所剩無幾的糧食,最終嘆了口氣:“我缺個人給我牽馬,你願不願意?”
她低下頭,亂世風沙之中她一臉疲憊,手上臉上都有新鮮的傷痕,但打理的很幹淨,紮緊的發露出一個很顯眼的美人尖。
事實上她哪裡需要一個走的還沒有馬快的人牽馬呢,她不過是想救他一命。
給他一口吃的只能救他一時,她帶他回去謀一份差事,就能長長久久吃上飽飯,不用再放棄自尊在路邊磕頭求一夕飽腹。
可被救的那個人只有滿心的憎恨和怨念,看啊,這群高高在上的貴人,在這種人相食的亂世還要裝模作樣作威作福,要人替她牽著那隻白毛畜生。
他是這麼憎恨著,他的臉上卻出現了謙卑而諂媚的笑容:“好、好,我願意,將軍我願意。”
只要能活下去,就遲早能百倍的奉還!
後來他果然還回去了!
裴廖青把無鞘的匕首塞進裴宣手中,眼裡是刻骨的仇恨和鼓勵,隱隱帶著不同尋常的興奮:“夕夕,去啊,去殺了他,親手給你娘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