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只聽那人口中喚道。
沈清和連忙叫他起來,一邊又好奇問:“你哪裡知道我是大人的?”
他沒穿官袍,只是一身樸拙的素麻服,這也能被認出來?
“您手腳細長,個子也高溜溜的,當然是個大人!”馬老三理所當然道。
沈清和聽了只有沉默,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腳,又看了看脊背微彎,鞋也沒穿,手上還帶著厚繭的莊稼漢。
這說的倒是一針見血,京都的門閥子弟大多像他一樣,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被貧苦侵蝕的痕跡,這老伯比他年紀大了幾輪,可身姿佝僂還不到他肩處。
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當世的百年家族已經進化成另一個種族,至少從形貌上,能輕易分辨誰出身高門,誰出身瓦舍,這恐怕才是‘士庶之際,實自天隔’的最直觀表現,說是隔著天,也毫不誇張。
馬老三還在繼續說:“是這樣的大人,我想把我家的田獻給您,您看看成不成?”
他指著沈清和剛剛看過的土地,搓了搓手。
沈清和疑惑地看著他,“獻給…我?”
馬老三見大人猶豫頓時急了,拍著胸脯保證:“我是這方圓幾十裡將田地收拾得最幹淨的,你可以去地裡看看,從我爹就開始刨地裡老樹根,現在又松又軟,每年收成都是最好的!”他絮絮叨叨地講,見面前大人還不發話,底氣越來越低,“俺馬老三保證讓大人吃不了虧的,只是別人伺候不來我這田,只要您租回給我就行了……”
沈清和更不解了,“既然是這麼好的田,為什麼要獻給我?你還要自己租回去?”這是什麼操作?
馬老三眼圈紅了,他一輩子沒討個婆娘生個娃,幾乎就是將這塊從爹手裡繼承的土地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崽,把自己的親生崽送出去,有誰能樂意?
“現在這稅一年比一年高,去年黃老二將所有的年成都交了出去,結果還是不夠,後來將土地獻給當官的老爺,每年只用交個租子錢,才勉強不忍饑挨凍。俺的田侍弄得好,原本交完稅掙個溫飽是沒問題,今年怕是也撐不過,只能找個老爺投獻……”
馬老三說著說著,頭要埋進地裡。
沈清和眯起眼:“這辦法是誰想出來的……”估計這農漢八成也不知道,他換了個問題道:“有多少人用了這‘獻田’的法子?”
馬老三想了想,“認識的四鄰都早早獻了,有人的土地只能結出三瓜倆棗還沒有官老爺要呢,俺是那最晚的一批了……”
沈清和彎腰抓起一把土壤,放在指尖搓了搓,回頭和馬老三道別。
馬老三急道:“大人,您究竟收不收俺的田,絕對叫您吃不了虧的!”
“收,不過不是收你的田,是收你這個人。”
“啊?”馬老三赤腳站在土地間,為這話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