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江湖人，這樣的愧疚，很少會有。
月舞就這樣，很安靜地站在門口，眼裡一直看著屋子裡面小持的動作和明姬的動靜。不說話，也不吵鬧，好像她現在唯一在意的是明姬的安危，而不是自己的處境。
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她是要很恨明姬的，可是現在她一點都沒有感覺，只想著，明姬一定要活過來，還要活的很好。
也許，只是感激？只是愧疚？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方才她看到明姬不管怎樣都死死抱住劉豫的腿，連被鋒利的短刀劃傷了肩膀，血汩汩地往外流出來，她臉上的血色慢慢褪盡，也堅決不放開的時候，她心裡只有一片震動。
她哭到說不出話來，也再沒有力氣去想要掙開劉豫的手，只是扭動著，脖子就被橫在前面的短刀劃傷了。
現在那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可是月舞已經不想去管了。
不要死。
月舞在心裡默默祈禱著。
只要你不死，我再也不做敵對你的事了，我們的債，全部算兩清了。
你怎麼還不醒來。還要睡多久。
月舞的眼睛裡漸漸地帶了一分熱切的渴望。
劉豫卻是看向了月舞的脖間。經過了那麼久的混亂與癲狂，月舞的頭發很是淩亂，幾縷發絲垂下來落在頸間，可是遮掩不住那猩紅的傷痕。
如同鮮紅的蜈蚣，橫亙在白玉般的脖頸上，卻是刺痛了劉豫的心。還有明姬肩膀上那更為猙獰的傷口，無一不在提醒著他為了錢財而施的暴行。
突然，一直看著明姬的月舞回過頭來，往劉豫所在的那塊陰影區域淡淡地掃了一眼。真的只是一眼，月舞便又凝神看著明姬。
劉豫卻感覺心裡有一陣陰冷慢慢攀爬上來，如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不能再想。劉豫冷靜地對自己說道，今天這是怎麼了？他居然會對幾個小女孩心懷愧疚，還被那個小女孩的眼神嚇到？
簡直可笑。
小持上好了藥，站起來，腿卻因為蹲的太久而有些發麻了，有些站不穩。
因為不是特別遠，月舞見狀就小跑過去，伸手攙了小持一把，卻什麼話都沒說。小持有些詫異，比他矮了一個頭還多的小丫頭，竟然也會想到扶他一把。
他低下頭道謝，月舞側身避開，只抿了抿幹燥的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
“小持，先去把手洗幹淨吧。”益墀出聲提醒道。
話音剛落，小持正要應聲，幾個人卻都不約而同聽到一陣整齊而有力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那馬踏土地的聲音，好像是一下一下踏在了幾個人的心上。
他們都是神情一凜。
該來的，都要來了。生與死，等會兒就會有人決定。
明姬卻也正好在這時微微掙紮起來，剛剛擦了的冷汗又一瞬間布滿了光潔的額頭。她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吐出模糊不清的話語：“紅木姐姐……不要……奶孃！不……秦……秦川哥哥救我……”
月舞連忙抱住她，輕聲說道：“陛下，秦川哥哥不在，但是我在。你要是不好起來，我就繼續恨你。”
月舞說得很平靜。
但她心裡卻不是那麼平靜。她還只是個孩子，她不要欠明姬一個人情，然後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