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光將整個平寧縣照亮了大半,亮如白晝,近秋的夜卻是在今晚格外的炙熱和乾燥。
沒一會兒,嘈雜的腳步聲開始在這座平寧縣官府邸外響起,隔著往日裡兩丈高的牆,假山內的傅雲燕迷糊間聽得人聲:
“快,縣太爺家著火了,快救人。”
“這好好的天,怎麼就走水了。”
“……”
人聲紛雜中她只覺頭越發昏沉,一雙在滾滾濃煙中被燻得水汽氤氳的眸子裡帶著悲傷,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呆滯。
在她兩米開外,是勢如破竹般燃燒而起的烈焰。
這座往昔祥和寧靜的府邸,在這夜過後,怕是要消失殆盡了。
周遭煙霧瀰漫,嗆得肺腑咽喉都難受,傅雲燕卻是怎麼也不願有所動作,滿目多的,不過是眼前毀了她一切的火。
孃親在裡面,爹也在裡面,府中二十幾個家僕也在裡面,獨獨就她一個人被滿身是血的爹從暗門推到了外院,她活了,爹卻是倒在那內外院的門檻上,再也沒起來過。
想到今晚如噩夢的一切,傅雲燕淚水就有些止不住的想流出來。
傅家,到底得罪誰了?
她想抬手擦掉淚,可偏生那穿過左肩的傷疼得讓她連想喘口氣都累。
她雖出了內院,卻也還是沒邁出外院大門,就被人迎面一劍穿肩,許是經歷的一切太過震撼,又或者真的疼,她暈了過去,而現在也不過是被疼醒了。
就在這時,一個人聲從火焰中傳來,男人嗓音低沉而清冷,如若那遙遙北山上不化的冰,透著絲絲寒意和生人勿近的氣息,“找到了嗎?”
“沒有,”一人聲帶恭敬回道,繼而是刀劍回鞘聲,隨即又是繼續道,“書房那處燒得最是厲害,怕是也沒留下什麼。”
傅雲燕心內一揪,手顫巍巍的捂上自己身下,透過略輕薄的衣衫,摸著那藏在自己衣內的冊子,腦海中忽的想起剛剛還尚存一口氣的爹對她的囑咐,
“燕兒,你要是活了,去長寧城找楊雲廣楊叔叔,把這本賬冊交給他。”
這就是全府上下二十幾條命換來的東西?傅雲燕貝齒緊緊咬著下唇,淚無聲的流下,手指沿著冊子的邊緣死死的攥著,那力度就像是要隔著衣衫要將它捏碎。
她的一切換來的就是這個死物。
傅雲燕胸腔中起了火氣,帶著滿滿悲愴,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哇的便噴口而出,染紅了身下的草。
而外頭本是要走的人忽而頓住了步子,黑色暗紋的衣袂在假山外一角掠過,傅雲燕心下一凜,一雙眼滿含恨意的看著那駐足於廊下烈焰中的黑影。
男人側目,黑巾蒙面下聽得一聲輕笑,嗓音淡淡,“楊寧,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