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回到驛站,收拾好行囊,打算隔日起行,這裡等不到朱南羨,那就越山跨水,去到極熱極寒的西北,反正早在許多年前,她就打算去西北看看他曾經領兵的地方了。
窗外月色宜人,入夏時節,伴著一陣陣擾人的蟲鳴。
蘇晉看月看得出神,不經意間,竟聽到一陣排翅之聲,像是有鳥撲稜著翅膀劃過夜空。
下一刻,便有耳熟的叫聲傳來:“阿雨,阿雨——”
蘇晉一聽這聲音便愣住了,她一下推開房門,循聲追出驛站外。
曠野無垠,朦朧月下,一隻身覆白羽的鳥在夜空盤旋。
蘇晉看著它,喚道:“阿福——”然後伸出手臂。
阿福發出一聲高亢的鳴音,收起翅膀,乖覺地歇在了她的臂上,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討好一般學舌:“阿雨,阿雨——”
“它實在是沒出息,跟了我這麼多年,除了一句‘阿雨’,一句新詞都沒學會,可能連‘十三殿下’怎麼念都快忘了。”
低沉的聲音傳來,蘇晉抬目望去,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似踏著夜色步來,眉如劍,眸似星,饒是在夜裡,一雙眼也亮得能映出山川日月。
朱南羨來到蘇晉身前:“我擔心朱昱深設伏,離開西北後,繞道自青州走,等這一批歸鄉的將士歸家了才來,讓你等久了。”
蘇晉搖頭,輕聲應:“無妨,你回來了就好。”
她的臉在月下清透生光,半生伶仃,歲月卻待她慈悲,沒在她臉上留下一點痕跡,眼梢一顫,便如蛺蝶振翅一般牽人心魄。
朱南羨看了眼仍歇在蘇晉肩上,要拿小腦袋去蹭她的阿福,目色一沉:“阿福,讓開。”
阿福不理,只顧著喚:“阿雨,阿雨——”
朱南羨的一手握在刀柄上,微微一拔,刀鋒出鞘的錚鳴聲驚得阿福振翅飛起,下一刻,朱南羨伸手往前一攬,便將蘇晉擁入自己懷裡。
被剝奪了歇腳處的鳥兒又要跟著朱南羨往屋子裡飛,誰知還沒飛進去,眼前木門“吱嘎”一合,竟將它攔在了屋外。
阿福終於生氣,歇在房簷,對著月色,用這些年邊疆將士偷偷教它的新詞兒罵:“臊得慌,臊得慌——”
方入夏的時節仍有些微寒涼,只是雨水一日少似一日,若一時雨落,便要伴著雷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爾後就是格外盛烈的陽光,照得萬物蓬勃生發。
朱南羨與蘇晉在驛站多留了一日,作別了這些年跟在蘇晉身邊的覃照林與覃氏,便要往南走。
車馬轔轔,他們走得不快也不慢,左右不必趕時辰。
蘇晉太乏,在馬車內睡了一覺,才想起來自己連要去哪裡都沒個數,於是掀開車簾問:“我們是走到哪裡便算哪裡,還是有個去處。”
朱南羨轉過頭來看她一眼:“先去蜀中,我想去你祖父的墓前跟他求娶你,然後好好辦一場成親禮。”
蘇晉聽了這話,一時沉默。
過了會兒,她道:“便不辦成親禮了行嗎?”
她似是欲言又止,頓了一下,忍不住又說,“且這麼多年每回提‘成親’,便要遭逢一場別離一次大難,可能我與這兩個字犯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