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著陳舊的燈籠搖晃出許多年前的塵埃,又緩緩墜地掩蓋突兀腳印,似一點也不願被打擾。
星妤突然有些害怕會面臨的場景,並不想再繼續前行,音色帶著怯意,“哥哥……”
蕭泓澄駐足,並未回頭,只道:“我有一個古老的故事想說給你聽。”
他望著月亮門後的主殿,聲音悠長,“故事的開頭過程都很尋常,結局卻有些出人意料。說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雙方家世相當,又是世交,若不是出現偏差,定是幸福美滿的婚姻。偏差是另一個家世更顯赫的貴少爺強納女子為妾,男子家人招惹不起,又加之婚事尚在商定中,還未交換庚帖,便把男子拘在家中充耳不聞,待男子能出門時,女子已在高牆之內生活。”
“貴少爺原也對女子傾心相待,奈何女子是個捂不暖的石頭心,心裡眼裡只有曾經的戀人,便是孩子出生也沒能扭轉她的想法,貴少爺心□□玩、好享樂,也不知他藉此不快放縱自己,還是真的鬱氣難平,總之把祖宗積累的家業全都交由僕人打理,沒幾年就被敗光了。彼時債主上門,貴少爺又驚又怒,不甘為奴還債,便攜著一家老小自盡了。”
“結局是那男子步步高昇,還為此鬆了一口氣,因為世人再無人知曉他曾經暗地裡與那女子有通訊往來。”
不知從何處來的風帶來嘆息似的風聲,也不知在為誰惋惜。
星妤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她想她大抵知道自己是誰了。可她畢竟沒有記憶,故事對她而言只是故事,一力承擔的兄長才是她真正在意的。
她把斟酌的話語逐字逐句說來,“故事裡的三人看似都有錯,女子嫁為人婦卻不行婦道是錯,貴少爺強取豪奪是錯,男子軟弱屈服是錯;可若代入他們角色,又好像都沒錯,女子一片痴心難能可貴,貴少爺喜愛佔有人之常情,男子審時度勢男兒本色。故事流傳的本意是讓後人吸取教訓,我們過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蕭泓澄緩緩揚起嘴角,心中無比自豪,這水晶心肝的人兒是他妹妹,是他呵護出來的。
皇帝聽完暗衛回稟,半響無言。
皇後抿了一口六安瓜片,笑道:“這姑娘比他哥哥還看得明白,難怪會讓眼高於頂的陸首輔傾心。”
皇帝冷哼,“一個駙馬爺,一個首輔夫人,這天下的權勢又再回到蕭家手上,蕭家氣數倒是堅韌。”
皇後知他在說氣話,但皇帝的氣一個不慎就會醞釀成雷,為了自家安寧,也為他身體著想,裝作不以為意的姿態,“權勢是皇上賦予的,只要皇上一句話,任何人都得打回原形。再說蕭家氣數,還不是皇上想掐斷就能立馬掐斷的,皇上任它發展,是因為皇上能掌控,是皇上對蕭家的恩典。”
皇帝嘴角笑意掩藏不住,用銀叉挑起一塊冰鎮荔枝吃著,把眼底的繭碾碎,說道:“既然皇後都開口了,朕也不能小氣,擇日封她一個頭銜,也不讓陸家的人小瞧她去。”
皇後掩嘴一笑,皇帝問笑什麼,皇後道:“笑皇上護短的性子,原先聽到陸家眾人對她有些挑剔,皇上過耳就忘,如今人才進了宮,皇上就替她安排了康莊大道,皇上此舉不是護短是什麼?”
皇上想說蕭星妤又不是自己人,他護什麼短?他不過顯露他的寬宏大度給蕭家祖先看罷了。不過她哥哥是自己女婿,也算半個自己人,有些不爽地繼續吃東西。
半響皇後又問:“皇上準備給她什麼頭銜?可有封地?”
皇帝雖做了十六年皇帝,可幼時養成的節儉習慣還未改變,一下子要割塊地出去,他有點不捨。
皇後讓人把荔枝撤了,捧了一盞蓮心茶遞給皇帝,“我朝也沒郡主、縣主之類的,皇上不賞賜她封地也無妨,反正這賞賜都是天下獨一份。皇上若是還過意不去,在她出嫁時多賞賜些嫁妝就是。”
皇帝被激,他坐擁天下,一個縣對他而言九牛一毛,當下大手一揮,“即是天下獨一份,該有的就不能少。”瞥見皇後偷笑,後知後覺發覺上當,生著氣又崩不住笑,“你就這麼喜歡她?”
皇後挽住皇帝臂膀,靠在他肩上道:“皇上曾經心中有沒有仰望的人?她母親比我年長幾歲,京中不知其人,卻都聞過她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我曾好生羨慕她,面對她的女兒,不知怎的,我就是生了憐愛之心。”
曾經仰望的人太多,如今回想起來是笑話,皇帝不理解皇後心思,半開玩笑道:“難得你沒有因她母親而與我心生嫌隙。”
皇後抬頭望著皇帝堅毅下顎,用同他一樣的語氣道:“若是我與她年歲相當,怕是我也不會有今日的心情。”
她的自我剖析讓皇帝爽朗一笑,“所以皇後才是真正讓人仰望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痴情的女子不長命。
皇後:我們是親情。
星妤:我還沒有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