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池只覺得古怪又好笑,但並不反感。在水汽豐沛的厚霧裡行走的時候,他還問程鳴羽,他們這樣離開,會不會觸怒穆笑等人。
程鳴羽心裡還帶著一點兒怨懟,回頭氣鼓鼓地說:“那就觸怒吧,讓他們著急。我只是個吉祥物嘛,我若是沒了,再找一個便是,反正我什麼用都沒有。”
楊硯池:“……這不好。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剛剛說的是氣話。”程鳴羽仍舊緊緊攥著他手腕,不讓他停步,“長平鎮既然已經開始形成巫池,說不定他們所講的混沌也正在形成。我們下山之後,先遠遠看一眼。如果沒事,你再靠近;若是不對勁,我們立刻回到鳳凰嶺就是了。”
楊硯池點點頭,心想這樣謹慎,確實是好的——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我們?你也去?”
“當然。總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吧。”程鳴羽振振有詞,“再說了,我還是想找山下的楊硯池將軍當我手下,我也想看看他還在不在。”
楊硯池:“不在了,早死了,你死心吧。”
程鳴羽扭過頭沖他笑。兩人的頭發和眉毛都被霧氣打濕了,水珠在程鳴羽的睫毛上凝成了細小的水滴。楊硯池心想,原來她睫毛這樣長。
此時腳下忽然一個趔趄,他連忙反手抓住程鳴羽手掌,再抬頭時,眼前再無霧氣。
腳下是濕潤的土地,還留著小水窪的泥路,當日接親的轎子留下的深坑裡積了小小一汪水。
他們走出了鳳凰嶺。
但兩個人誰都沒動作,楊硯池甚至下意識地把程鳴羽拉近了自己身邊。
“那是……什麼?”程鳴羽呆呆望著眼前景象,半晌才結結巴巴問出一句話。
在泥路的不遠處佇立著不少房舍,本已經被炮彈砸得面目全非的長平鎮,不知何時又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程鳴羽想走過去,但楊硯池拉住了她:“等等,這不對勁。長平鎮距離鳳凰嶺沒有這麼近。”
兩人遲疑許久,終於小心翼翼抬腿,朝著那方向走了一段。
越是靠近,越覺得古怪:鎮子上的街道宛如昨日,所有房屋幹淨漂亮,除了沒有一個人之外,這儼然就是楊硯池印象中的長平鎮。
“戲樓?”程鳴羽拽了拽楊硯池的衣袖,“鎮子上的戲樓,原先在這裡麼?”
楊硯池看著眼前的三層小樓,一時間以為自己的記憶錯亂了。
長平鎮上確實有一個戲樓。雖然名為戲樓,但早在許多年前,已經成了方圓百裡最有名的窯子。而他印象極深的是,這戲樓原本位於長平鎮邊緣,絕不是像如今這樣,大咧咧矗立在鎮子中央。
琉璃瓦像被淋了水,在日光裡閃動蕩漾的光。碩大的“戲樓”二字龍飛鳳舞,簷角銅鈴在風裡叮當撞響,聲音清冽。
兩人面面相覷。
在這寂靜的,似活又似死的鎮子中,只有眼前的戲樓裡有聲音。
那是誰都不可能錯認的舞樂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