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還記得他第一次來楊家的時候,這裡還是黃土壘的土房子,沒想到才沒過多久楊家就建起了青磚瓦房,還有這屋裡也是熱乎乎暖融融的,明明燒的是炭火木柴,卻半點煙味都沒有,他看著壁爐的構造,仔細地記在腦海裡,又細細問了楊老爺子幾句,打算等回了東宮,也可以仿造一個。
楊蘭學習的進度很快,季嬋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教她的了,大部分的知識因為和這個朝代明顯的違和不能教,詩詞也不能亂教,季嬋明白,她自己也需要去讀唐代的書籍了,誰讓千年之後屬於這個朝代的東西不是在流失,就是被歷史的長河淹沒,她根本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瞭解唐朝,所以才捉襟見肘,畢竟她自己都是個半文盲,還怎麼教學生。
但是書籍是很貴重的,一般人家沒有,也買不起,這是為什麼?第一個是因為書的原材料紙本身就不便宜,還有一個是印刷技術的限制。這個時候的唐朝還是使用的雕版印刷,常常為了印一本書就要刻一本書,費時又費力,成本上去了,賣價自然不會低。
更為方便的活字印刷要等到宋朝才會出現,季嬋很是苦惱,在想如何讓唐人知道活字印刷,繼而使用和推廣開來。
她看向李承乾,猛然想起這個人是個富家子弟,而且面對商機的嗅覺敏銳,她只需要一提,這個人就懂她在說什麼,到時候透過他的手把活字印刷推廣開,讓天下人都受益的同時也能降降書價,讓她也得些利。
季嬋可沒有自己獨佔活字印刷的想法,她現在只是一個普通農民階級的女子,抱著一塊大蛋糕不僅保不住而且還會讓人連骨頭都嚼碎了嚥下去,幹脆把方法獻給李高明,反便宜誰不是便宜。日後印刷術流行了,那也是李高明的功勞,她只是突然想到的,這活字印刷和她可沒有關系。
於是她問李承乾道:“郎君可知書籍是如何影印的?”
李承乾一詫,答道:“自然是雕刻在木板上,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型上塗上墨汁,用紙覆蓋在上面印製而成的。”
季嬋繼續循循善誘道:“郎君有沒有想過,如果把字單獨刻在一塊小木塊上,要印的時候稍微排版下,這樣就會方便許多,就像拼圖一樣,給它拼成一句話或者一個段落,下次要印別的東西的時候,只需要重新排版就行了?”
李承乾險些悶笑出聲,好在最後收斂住了,故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只是嘴角不經意的微微上揚:“這倒是個好方法!某竟然從沒有想到過,若是書坊都採用這樣的方法,不僅省時省力,而且還簡單快捷,不知季小娘子是怎麼有這樣的奇思妙想的?”他故意反問,就是想看季嬋為了圓謊的苦惱模樣。
季嬋的眉毛幾乎要擰成一團,她期期艾艾的開口,“也是突然想到的,剛才刻模具的時候想到的,偶然,偶然!”
“哦?”少年郎君表情淡然無緒,一雙眸子卻盈滿了笑意,見她面紅耳赤幾乎要瞪圓了眼,便不再戲弄她,極其配合的介面,“世間上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偶然得之,例如造了諸多機巧木工的魯班大師,也是因為一閃而過的靈感才造出來的罷。”他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季小娘子說是也不是?”
他都這樣說了,季嬋哪還有不應是的道理,只見她一疊兒的點頭,臉上滿滿的都是真誠。
李承乾差點伸手扶額,當真是有些無奈,想當初他初見季嬋的時候,明明還覺得她沉穩謹慎,未曾想竟是這樣的一位妙人,總有很多驚人的想法,卻是半點謊話都不會說,有的時候看起來分明是一位精明可靠、老成持重的成年人,偏又幾分小孩心性,當真是矛盾得緊。罷了罷了,既然是個人才,那用她又如何?
魏公敢於冒顏直諫,而面前這位,李承乾抬眼望去,搖頭失笑,除了是蠢了點,二了點,還是蠻可愛的。
至於季嬋口中的活字印刷,李承乾陷入了深思,他知道這是一份多大的貢獻,這不僅僅只是能夠多印一兩本書的事情,而是對整個大唐文化都起到了推動作用,也保證了孤本古籍能夠繼續傳承下去,讓學術能夠傳播得更容易。
這個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季小娘子,接二連三的給他,乃至整個大唐,都帶來了不小的驚喜。
☆、第 21 章
在唐朝繁榮的這近三百年裡,社會的穩定和富足導致了文化事業的飛速發展,人們的精神需求急劇上升,繁瑣的雕版印刷和用手工抄錄來複刻傳播的書籍,已經無法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需求量。
然而上層社會的官員和貴族對於印刷術並不重視,他們對於精美的手抄本更為鐘愛青睞,他們完全可以僱傭人來抄錄書籍,可惜的是早就在隋唐之交就出現的雕版印刷卻只能流傳於佛教和民間。
於是便出現了一種現象,那就是下層的貧民百姓對於書籍供不應求,而達官貴人們卻嫌雕版印刷出來的東西粗陋不入流,這導致了許多文化在唐朝出現了斷層,真正留給後世的東西少之又少。
當然,並非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慣性思維,比如如今的統治者李二陛下和他的繼承者李承乾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在從季嬋那兒得知了有更為方便快捷的活字印刷後,李承乾並沒有馬上上奏給李世民,而是另外派遣工匠用木塊雕刻了數個較為常用的文字,打算自己先試驗一番,盡管他心裡早就有了決斷。
東宮近侍尋來的數十名能工巧匠皆跪坐在廊下,一字排開的桌案前放有密密麻麻大小相同的小木塊兒,工匠將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黏貼在木塊上面,再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打磨光滑後就成了字型凸出的陽文。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這幾十名的工匠在這半個小時內做出了近百塊的字模,李承乾在殿內等得有些不耐煩,索性出了殿門看他們雕刻,見到成品出來後又親自拿了木塊排放在字盤內,用鬃刷沾墨塗在上面,覆上紙,如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成了。”李承乾輕聲說道,將紙張揭開,輕薄的墨跡被微風一吹就幹透了,四周有一點點暈開的痕跡,但是很細微並不嚴重。
紙張被他拿在手裡反複翻看了許久,一旁的近侍機靈的端來漆盤,李承乾把紙張往漆盤內一放,又將幹淨的字盤和字模親自挑了一份也放了進去,吩咐道,“將東西給陛下送去。”
近侍應了一聲,轉身便要退下。
“且慢。”李承乾立起上身來,黑色的眸子像是總帶著溫和的笑意卻又深邃得仿若一灣潭水讓人難以捉摸,他身側的袖擺微動,聲音淡然無緒,“阿喜,令工匠撤下去罷,至於東西就收入偏殿,本宮另有安排。”
話音方落,原本站在他身邊的一名面白無須,鬢角有幾縷斑白的老者上前取過近侍手上的漆盤,用一方帕子蓋住,等到李承乾轉身踏入殿內後這才曼聲道:“都下去了吧,宮內的規矩不用老奴我再多說了吧?閉好你們的嘴,否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