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岳父文采風流,乃是當時名士,夫人既然自幼得岳父親自教養,想來眼光定是不俗,不知在夫人看來,我同子文所作的詩賦,誰人更勝一籌?”
“這……”我有些為難道:“子恆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夫人只管暢所欲言。”
我斟酌道:“從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子恆之文采精思逸韻、細膩清新、沈思泉湧,華藻雲浮,聽之忘味,奉讀無倦。”
“而子文則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群。”
“在我看來,你們兄弟二人的文采皆可流芳百世、譽冠古今,都是一樣的好!”
我這一番話說的中正客觀,不偏不倚,然而衛恆卻丟開我的手,不滿道:“原來在夫人心中,我和子文竟是不分高上,沒有絲毫差別嗎?”
我自然知道他想聽我說什麼,可……我卻做不到罔顧事實一味吹捧於他,只得婉轉道,“我所讀子恆的詩作,皆是四年之前的舊作,並不知子恆如今筆力如何。”
衛恆拉長了臉,“你這幾年就再未讀過一句我寫的詩?”
我坦然道:“子恆的詩作這些年四海傳抄,只是我當時既已嫁作程家婦,自然不便再看從前同我定親之人的詩作。”
他臉色一時青,一時白,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又牽過我的手,恨恨地捏了一把。
“我如今已是你的正經夫君,夫人往後只管正大光明地讀我的詩。”
他話雖如此說,一副迫不及待要我將他這四年詩作全都讀完的架勢,可真等回了府,我要去他書房取他的詩集看時,他卻又不答應了。
“為夫這幾年都是信手塗鴉,無甚用心之作,不如夫人且等幾日,等我也寫篇賦出來。不過就是駢四驪六而已,真當這天下就他衛玟一人能寫得詞採華茂、卓爾不群嗎?”
他話雖說得擲地有聲、信心滿滿,卻讓我一等就是許久。
初時我還記著這事,可到了九月裡,一樁變故接著一樁變故,忙亂之下,見他再不曾提起,我便也將此事置之腦後。
先是九月底,衛玟同崔嫵大婚。為免衛恆這醋壇子又吃幹醋,我便將賀禮交由他去擬定。
他雖然不喜衛玟這個弟弟,卻極為樂見他早早娶妻,送了一份極豐厚的大禮過去,其中就有那張我不喜歡的綠綺琴。
對衛恆這等小心思,我不過微微一曬。由著他在衛玟的婚宴上全程不離我左右。
可誰也不曾想到,許是正應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那句話,衛玟的喜事剛過去不久,整個丞相府便接連失去了兩個對衛疇而言,極為重要之人。
先是衛疇最為倚重的軍師郭茄,許是操勞過度,舊疾複發,嘔血不止。衛疇召了全城的名醫全力救治,卻仍是迴天乏術。
十餘日後,郭茄病亡,衛疇在他靈前放聲痛哭,甚至一度暈厥。
然而,尚不等他從失去心愛謀士的傷痛中走出來,他最疼愛的幼子衛璜,竟也突發急病,短短兩日之間,已是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