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衛恆絕然離去的背影, 我眼中忽然酸澀的厲害,淚眼朦朧中,似乎看到前世他決絕的身影和眼前的背影重疊在一起。
心緒激蕩之下, 我再也支援不住, 頹然跌坐在坐榻上。
許是此刻這一幕和前世太像,終於喚回了丁點兒我前世的記憶,原來我方才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一幕幻象,竟都是真的。
前世時,就是因為這方藏在琴腹中子文題字的鮫帕, 讓他在新婚之夜後,第二次對我大發雷霆,原本尚算相敬如賓的夫妻情份, 此後便益發淡漠了。
我抬手捂上心口,仔細分辨著那些屬於前世時的激烈情緒,發現琴中藏著帕子的震驚, 怕他誤會的擔憂, 想要辯白的急切, 他不信我的委屈、傷心、失望……
可或許是第二次經歷這一切,雖然那種種委屈失望又在心底過了一遍, 卻到底沒能像前世那樣徹底將我淹沒其中, 讓我只顧流淚傷心, 再也顧不上去慮及其他。
前世時的我最為怨念的, 便是衛恆他不肯信我, 任我淚流滿面、賭咒發誓證明我的清白, 他也不信我。可此時回過頭再想想,他若是當時便信了我,那他便不是衛子恆了。
一來,這琴中藏帕之事,由不得他會誤會。便是換做是我,若我的夫君剛跟我保證已將從小愛慕他的表妹送的香囊、鞋襪盡數送回,我正竊喜,轉頭就發現他的兵書裡還夾著他表妹親筆寫就的情詩。
我豈能不心中生疑,覺得他之前種種全都是在騙我,表面上看起來同他那表妹有所了斷,實則仍將她放在心上。
此種情形,只怕無論男女,是人都會生此疑心,何況衛恆,肖似其父,亦是個心性多疑之人,又因他從小喪母喪兄,不得其父待見,比起衛疇來,更多了幾分敏感。
是以他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也不足為奇。
可是我要怎生向他證明,即便是他親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實的真相。
我彎下身子,撿起那團他擲到我臉上的鮫帕,展開來仔細一看,同樣素色的鮫綃帕子,同樣瀟灑飄逸的簪花小楷,同樣是衛玟親筆寫就的《洛神賦》,和先前衛珠拿給我的那方帕子幾乎一模一樣。
可到底不是完全一模一樣。我盯著帕子上那一處異樣,終於能斷定,這方帕子不是我還給衛珠的那一方。看來,是有人另拿了第二塊題字的詩帕藏到了琴裡。
這張焦尾琴因要散散漆味,就放在這庭中的亭子裡,被人從中動了手腳,並非難事。
我立時喚了採藍採綠兩個過來,問她們今日衛珠帶來的那幾個婢子,可否到亭中動過這張琴,或是有何別的異常之處。
採藍想了想道:“除了郡主身邊的侍女留香,和婢子一道侍立門前候命外,郡主其他幾個婢子因聽說那琴是大名鼎鼎的焦尾琴,便都走到亭中去看。婢子怕有個萬一,便讓採綠陪著她們。”
採綠忙道:“我一直不錯眼的盯著她們,怕她們亂動了夫人的琴。中間因為內急,去了一趟廁室,回來時,琴邊已經沒人了,她們都到耳房裡去吃茶點。可是有什麼不妥嗎,夫人?”
我勉強笑了笑,安撫道:“沒什麼,你們先下去吧,我再在這裡坐一會兒。”
“可是夫人……”採藍看了一眼那碎掉的玉簪,小心翼翼地道:“請容婢子先把這些碎玉清理了吧,免得萬一傷到了夫人。”
我看向那堆玉碎,搖了搖頭,“你們先退下吧。”
她們走後,我拿過幾案上的玉匣,慢慢走到那簪子的殘骸處,蹲下身子,撿起那點點碎玉,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回匣內,連一丁點兒碎屑也沒落下。
我捧著玉匣走回案邊,無意識地撥弄著匣中碎玉,一時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