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疇只冷笑著答了一句,“陛下欲留此逆種與母報仇乎?”便命人將童貴人用三尺白綾活活勒死。
聽到這裡,我不覺心中發寒。父親說的沒錯,衛疇的確是亂世之奸雄,他前腳帶兵入宮,逼死天子寵妃,滅了童氏滿門,後腳回府,還能一派悠閑地陪著幼子嘻笑玩鬧。
此等奸雄心性,誰人能及?
我甚至懷疑,毒死童盛的那杯禦酒原本是沒有毒的。
衛疇一向粗中有細,於宮中送來的飲食之物,向來查驗仔細。天子和童盛再蠢,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於他班師凱旋之時,當著數萬將士的面毒殺他,就算毒死了衛疇,衛家也還有衛恆在。
衛恆可不是什麼黃口小兒,早已能獨當一面。
童盛奉衣帶詔要除了衛疇是真,但多半不是用這種法子。畢竟,若是一杯毒酒就能滅了衛氏一族的權勢,那天子等人也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或許,那禦酒中的毒,就是衛疇放進去的。
如果他只知道童盛奉詔要除掉他,卻不知道童盛會如何滅了他,那麼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先下手為強,坐實了童盛謀害有功之臣的罪名,把整個童氏一族先給滅了,既除了童盛這個隱患,又能殺一儆百,震懾其餘臣僚。
尤其是,衛疇要以此殺雞儆猴,好好威懾一下雍天子劉燮,讓這位一國之君往後乖乖當他的傀儡皇帝,別再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來。
否則,童貴人不會死的那樣慘,已有七個月的身孕,還被衛疇命人活活勒死,而那個累她性命的男人眼睜睜看著懷有自己骨肉的女人死在他面前,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甚至在童貴人死後第三天,他就帶著皇後符氏前來司空府,親自給衛疇賀壽來了。
在雍天子的皇宮,聽政大殿上,衛疇可以佩劍而入,只行半禮,隱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是當雍天子駕臨他的司空府時,衛疇卻半點不見朝堂上的囂張氣焰,恭恭敬敬地領著闔府眾人跪伏於門外,迎候聖駕。
我這位姨父,在很多時候都表現的既矛盾又複雜。
對待天子,他一時驕矜蠻橫,一時又恭敬無比。
對待政敵,如童盛等人,斬草除根,毫不留情。可對那密告童盛,算是於他有功的家奴非但分文不賞,還將那人和童家人一道棄市於街頭,理由是“這等背主不忠之人,留之何用?”
手下勇武過人的部將,他待之親厚,遠勝己子。宛城之戰讓他失去了兩個兒子和猛將翟偉,後來他親臨致祭,不哭親子,只在翟偉墳前痛哭流涕。
他初起兵時,手下曾有另一員猛將——章羽,有萬夫莫敵之勇,他看中了衛疇的坐騎赤焰馬,衛疇二話不說給了他,他多看了衛疇新做的錦袍一眼,衛疇第二天就命人給他送去新制錦袍十領。
據說,衛疇待章羽之親厚,在一眾部將裡,無人能及,可是後來章羽還是棄他而去。因為衛疇言而無信,將本已答應給他的一個女人據為己有。
這些都是衛璜來找巖弟玩時,我無意中聽到的,我問他那個女人是誰,衛璜搖頭說他也是無意中聽衛恆手下的兩個幕僚說起的,那兩人見他來了,就再不肯往下說了,任他怎麼問,都只說不知。
我正想得出神,忽覺似有一道目光掃過。抬頭看去,斜對面的衛恆目不斜視、正襟危坐。我心中苦笑,他厭憎我還來不及,又怎會多看我一眼?
壓下心中酸澀,我強令自己將目光從他身上移上,不想,卻正對上一道微帶笑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