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恆在希靈這裡吃了一大碗麵片湯,這面片湯淡而無味,要是放在平常。他必定嘗過幾口就不吃了,但是今天當著希靈的面,他沒敢剩飯,悶聲不響的給多少吃多少。
希靈一直在他面前來回的踱步,偶爾把手指頭送進嘴裡咬一咬,他這才發現她這樣愛美,卻是不留長指甲,大概是怕咬手指頭的時候劃了舌頭。
想起他在天津衛的那些混混朋友們,他忽然起了輕蔑的感情——原以為他們都算是“狠人”,可是和這個女人一比,他們的所作所為忽然全成了小毛孩子瞎胡鬧。何養健生起氣來。常罵他是個壞坯子,他先前不以為然,現在一想,他發現叔叔說得也許真對。
要不然,他怎麼這麼多年都沒被何養健的“好”感化,卻在短時間內被希靈的“壞”所降服?
既然坯子是壞的,那麼索性就壞下去吧!他輕輕的撥出了一口長氣,感覺自己又長大了一截子。
這個時候,希靈忽然咳嗽起來,那咳嗽的聲音輕而短,顯然是氣息很不足。玉恆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想起小黛說她媽媽有貧血病,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們孃兒倆掰手腕,她總能贏。玉恆想不通——她的身體這麼弱。怎麼靈魂那麼強?
用力清了清喉嚨,他沒個稱呼,直接就開口說道:“我明天不走,走了的話,我回去對小黛說什麼?索性我留下來,等你這邊把小黛他爸救出來了,我再走。”
希靈頭都沒回。只從鼻子裡向外撥出了一股子氣,像是很不耐煩,嫌他出聲吵到了她。縱大撲亡。
既然如此,他無聲的罵了一句,見有人正偎在屋角的一堆柴草上打盹,便自己找了個比較溫暖的角落,也一屁股坐在了一張破草墊子上。他沒有潔癖,此刻除了怕招上蝨子跳蚤之外,心裡倒也清淨。向後一仰靠了牆,糊里糊塗的,他竟然還睡著了。並且睡得還挺踏實,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滾了滿頭滿臉的草沫子。揉著眼睛坐起來,他先是聽見地下室有人在哀哀的呻吟,隨即眼前明亮了。他發現希靈還在來回踱步——不知道她是睡醒一覺了,還是整整踱了一夜。像是沒察覺到他的動靜似的,她對他一眼不看,只是自顧自的走來走去,像是沉浸在了很深的思索之中。
於是玉恆也不理她,自己出門撒了一泡長尿,心中又想:“現在叔叔知不知道我來瀋陽了?”
玉恆不知道。何養健聽聞他偷著跑去了瀋陽,簡直氣得頭上冒了火——這不是去和別的小混混打架,也不是貪玩夜不歸宿,他這是一個人跑到龍潭虎穴去了!
但是由此,他也順帶著得知了希靈的下落。好傢伙,這女人竟然又跑回去了。如果在瀋陽有法子,她當初就沒有必要回天津來找自己,既然在瀋陽沒有活路,那她回去又要幹什麼?尋死去了?
“還是……”他自己思索:“她是真愛那個小桐?就像當初真愛自己那樣?愛成傻子了?”
想到這個女人三十多歲了還在“愛”,他也感覺這是一種不正經,不過越是回想她一貫的作為,他越是覺得她這一去,怕是要鬧出天大的亂子來。
假如那個小桐真死在了李金魁手裡的話。
思及至此,何養健認為自己有必要親自去一趟瀋陽。
在何養健終於把自己的思想整理清楚之時,李金魁也收到了血跡斑斑的小手絹包。
這小手絹包是被人隔著牆頭扔進他家大門的,家裡人聞聲趕出去瞧時,大門外早連個鬼影都沒有了。姨太太是不值錢的,死了再娶,要多少有多少,但兒子畢竟是自己的骨血,李金魁不能不疼。
這個道理,希靈和李金魁一樣清楚,所以李金魁的穴位在哪裡,她就專往哪裡扎針。這一針扎得確實很準,但李金魁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懦夫,盯著那一包耳朵和手指頭,他登時就想到牢裡提出吳鳳桐,從他身上也卸下幾樣零件送給希靈瞧瞧——你會下狠手,我比你更狠!兒子沒了,我再找女人再生新的,可是你男人若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