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城東北角有一處酒壚,破爛不堪的酒招子插在門上,在風中搖搖擺擺,看起來十分荒敗。不過每日前來買酒喝的客人卻絡繹不絕。源於這家酒壚釀造的綠蟻酒實在太香,夠勁,價格又妥當,城內的平頭百姓隔三差五來打上一壺,甭管大壺小壺,都不超過三文錢。
酒壚老闆是個沒名沒姓的啞巴,問他姓氏不知,來處不知,大約三十五歲上下,長相清癯,衣裳樸素卻並不寒酸,頗有些不俗氣度在身上,因此被人尊稱一聲啞先生。
酒壚在當地已經有些年頭,人們的印象中,這位啞先生在一年中只有一天時間會關門歇業,不是大年除夕,而是八月初九。可是這一次,八月還沒到,酒壚就關了門,而且一關就是好多天。
人們還能透過門縫聞到從裡面飄來的酒香,真是醉人啊!可是無論怎麼拍門,酒壚中就是沒個動靜。
酒壚歇業,源於那一天來的幾個人,修長清俊的儒生、一襲紫衣的病鬼、身受重傷的公主,英姿颯爽的女子。
啞先生不啞,姓江名嬰。他閉口十幾年,在看到那位一身男子裝扮的女子夏笙之後,伏地痛哭,顫聲叫了兩個字:“夫人。”
“江嬰,你還記得我。”夏笙沒有叫他起來,只是低頭看著他,用一種聽不清悲喜的陳述語氣。
江嬰嘶聲道:“西蜀守城老兵,見過將軍夫人!”這名西蜀老將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沈築伸手捋了捋鬢角垂下的一縷髮絲,緩緩道:“江嬰,當年就是你為西蜀開城門,迎接大梁敵軍入的城。”
江嬰面不改色,沉聲道:“是。”
“請起。”沈築道。
江嬰長跪不起。
夏笙嘆了一口氣,“起來吧,我西蜀國破,將軍死,老卒猝,這番虛禮是不必了。這位是沈築,字號宴冰。”
江嬰不由自主抬頭看向沈築,喃喃道:“傳聞天下十萬才子之首的沈築?”
沈築微微點頭:“正是區區。”
江嬰站起身,不問他為何死而復生,也不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只是深深一揖到底,沉聲道:“多謝先生為我西蜀謀。”
沈築笑了笑,“江嬰,我要見一人,勞煩你引薦。”
江嬰的手微微一顫,卻沒有絲毫猶豫,“願效犬馬之勞。”
“那個人,我想你已經猜到,便是現任西蜀經略使,謝堂燕。”
江嬰面無表情道:“我與姓謝的十幾年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怕他不會賣我情面,只能盡力一試。”
沈築臉上有些歉然,點頭道:“多謝。”他知道此事對江嬰來說十分為難,但要見到謝堂燕別無他法,只能勞煩江嬰。
江嬰搖頭:“先生是小主子的客卿,事關潼川百姓性命,但有所請,不敢不從。”
沈築道:“不必操之過急,十日為期。我們先借貴處酒壚暫住一段時日。”
江嬰安排好一切,去了潼川內城。夏笙要見殷茂林的舊部,便也隨他一同前去。院中便是慕容雲衡、沈築和潯陽公主三人在住。
這日慕容雲橫又聽到門外的敲門買酒聲,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綠蟻酒辛辣勁足,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怎麼這兒的人好像對它有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