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凝望著雲霧縈繞的遠山,都會感覺到一種平和的寧靜。他曾想,那種可能是一種無法企及的幸福。
當周離已經逐漸習慣眼前這種平淡漂泊的生活的時候,他發現,以前很多不好的事情他都淡忘了。那些曾經熟悉的人,曾經刻骨銘心的事情隨著時間的遷移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影子。
他的老師盧炫臻曾經說過,很多不好的事情,只有原諒了,才能真正的忘記。
周離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原諒他人,也原諒了自己,可是當他聽說自己原來的朋友,後來的夙敵封王龍泱駕崩的訊息時,想起的也只是龍泱那燦若晨星的雙眼。周離每次看著天的盡頭,心中浮現出那個人,他是唯一可以給周離後退時的依靠。
不過這些都在失去之後變的特別的清晰。
如今是封王龍泱十年,這個冬天就要過完的時候,封王龍泱駕崩,龍泱沒有兒子,於是他長兄的長子,王子龍貉繼位,是為貉冥王。
夜晚,當初春的月光灑在周離的床頭,他彷彿可以在這種淡黃色的光亮中看到一些自己已經淡忘的過往。
也許是聽到這個訊息的原因,龍泱在他腦中的印象也清晰了起來。
初識,還是在二十年前的春,那一天,雍京的桃花開的很寂寞。
周離的馬驚了,在雍京的大道上狂奔起來。周離無法控制它,堅硬的韁繩眼看要脫離酸澀的手,而周離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許這一摔下去就是腦漿崩裂。可是這個時候,一個清瘦的少年握住了馬的韁繩,拉住了奔馬,就在一個瞬間,他把周離從馬上抱了下來。
在一個不經意的眼光中,周離看見了少年的眼睛,如黑夜的啟明星。
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周離問他。
我叫於橋,來京城流浪的。
他這樣說。
於橋,就是在他和周離在接下來朝夕相處的兩年中用的名字,那個時候,周離並不知道,他其實是敵國的二王子龍泱。
兩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這個時候,周離從翰林院的少詹事越級成為內閣大學士,其實也就是所說的宣麻拜相。在外人都恭敬的稱呼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為周相的時候,只有那個面目不是很清楚的於橋一如既往,用他那如清水的聲音稱呼周離為公子。周離很喜歡和他在一起,並且給了他完全的信任。但是周離不知道有一天,那些信任被他踩在腳下如棄履。
那一天的清晨,當周離回到家中的時候看見的是最信任的於橋扯下了一直蓋在臉上的易容面具,手中拿著當時鄭的軍事重鎮的軍事圖,而另一隻手裡拿著的則是指向周離脖子的利劍。
當然,周離沒有死,龍泱逃了,帶走了新州的軍事圖,也帶走了周離最純粹的信任。
不,不,不。周離告訴自己,又記起不好的事情了,要趕快忘記它們。可是他想到卻是封元年那個破城之日,周離本來跳下了城牆,生命已經一半踏入了地獄的大門,但是卻被龍泱強悍的拉扯了回來。那以後,他曾經是封王宮最珍貴的金絲雀。
周離的左手在十年前曾經受過很重的傷,所以單手並不是很容易扣住衣衫,他們單獨在寢宮相處的時候,龍泱總是很自然的走過來,雙手把衣衫前面的對襟合在了周離蒼白瘦弱的胸前,而後沿著衣領的走向扣上了釦子,最後把他的腰帶繫了鄭的時候最時興的雕弓結。
周離暗淡的笑了一下,解開了那個結,隨手繫了一下。
都已經換了天下,怎麼還是這個結?
我還是覺得你穿著鄭的官服會很好看。
恩,也許吧。
對了,你為什麼救我?
龍泱無奈的笑了一下。
永離,聰敏如你,不應該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