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露掛了電話,電話亭旁邊還站了個人,她走出去都沒注意到,直直的撞了一下,被對方憤憤的罵了幾句。
陳露跟沒聽見似的,遊魂一般往家裡走,天已經晚了,她今天打掃了好幾層大樓的廁所,累得手都難動下,但是換了往常,她這個時間應該到舊菜市場撿些不新鮮的菜來買,這樣還能省下一些錢。
但是今天,打完這個電話之後,她感覺自己身體裡的力量都流失了,什麼都不想做。
她渾渾噩噩的走著,腦子裡還想著謝家耀說的話。
多可笑啊,她大半輩子都在算計著,拼命攢錢想在大城市紮根,遠離那些窮酸的舊人和舊事,結果到了如今,她的兒子卻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她回到原點。
老家的房子。
那個泥磚土坯房,屋子又黑又暗,木做的樓梯舊得不像話,走上去都顫顫巍巍的生怕摔下來,那是她一輩子也不願意回想的地方。
謝家耀的話說得再好聽,她這時候沒了那股子疼愛的心和勁兒,怎會看不出他骨子裡的自私與冷血。
當年她嫌棄著老家的人,嫌她們窮酸礙事,怕他們上門打秋風,而如今,她的兒子兒媳,也嫌棄起她來。
因果報應!
陳露走回家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就是這個詞。
家裡黑兮兮的,都沒有點燈,她把開關開啟了,昏黃的光芒瞬間席捲了房子,為著省錢,自打之前的燈管壞了之後,她就一直用低瓦數的燈泡,看起來並不太亮。
她走進去,能聽見臥室裡傳來打呼的聲音,謝衛民自從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之後,索性就丟開了身上養家的責任,平日裡整天和當初一起失業的工友們喝酒聊天吹牛,也是這兩年年紀大了喝不動了,又迷上了打牌,只是陳露把錢管得嚴,他通常都是過過手癮,卻沒有錢玩的。
陳露看著客廳的桌子上放的零散的紙牌和炒花生的盤子,花生已經被吃完了,剩下些許紅色的外皮,旁邊還丟著幾個煙頭,她怔怔的坐下來,眼眶發紅。
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透了,謝衛民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陳露感覺不到肚子餓,她就呆呆的坐在那裡,一直到聽見樓道裡高跟鞋踏過的聲音。
她抬頭去看,見到自己二十幾歲的女兒謝曉菲。
她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化著濃妝,劣質的口紅和眼影十分明顯,早些年,謝曉菲的成績也還可以,但是謝家耀大學的時候,他們家就開始走低谷,供一個人已經夠累了,陳露便勸著女兒早點出來工作。
謝曉菲大鬧了一場,可是實在沒錢,最終高三沒讀完就去打工了,只是她心高氣傲,很多事都做不好,態度也不行,於是連續換了好幾份工作,後來跟了個有點小錢的男朋友,只可惜對方不願娶她,好了一年多之後就把她踹了。
謝曉菲從此之後破罐子破摔,開始勾搭有錢人,一心想找個金龜婿,然而兜兜轉轉換了幾任男朋友沒個定性,就這麼蹉跎了,現在在一家夜店賣酒,偶爾賺些不太幹淨的外快。
母女倆雖依舊住一個屋簷下,卻已經很久不說話了,陳露看著女兒眼角的細紋,心酸得很,“菲菲,換一份工作吧。”
她說著,像找到了明燈一般,期盼的看著謝曉菲。
謝曉菲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聲:“換什麼工作,像你一樣去給人打掃廁所嗎?”
陳露被噎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
陳露最終還是把房子賣了,換的錢,她給女兒買了套小些的房子,寫的謝曉菲的名字,然後帶著她剩下的那點儲蓄,和謝衛民搬到了一座小城市。
從頭到尾,她都沒告訴過謝家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