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自從下山之後,落笳絕口不提景若之事,每日裡如常一般,溫順的吃藥休養,顧惜竹雖然暗自裡納罕,但也是大大鬆了口氣。只是落笳話少了許多,每日閑時只在屋中獨坐,連同門的師弟妹也不怎麼搭話。顧惜竹又有些擔心,覺得自己當日所為是不是把她逼的太緊了。不過事已如此,想來過些時日自然就淡忘了,終究不過一時的綺思,早早斬斷了,日後省的麻煩
她也就不說破,只是找各種理由去和落笳說話,即便落笳推說想自己坐一會兒她也不願離開。好在現在時日漸暖,街市上也熱鬧起來,每天顧惜竹總要拽上落笳去街上走幾道
除了帶落笳散心之外,顧惜竹倒真的挺喜歡逛這裡的街道,大抵逛街看熱鬧是女子的天性吧,即便長劍如霜的顧女俠,閑時也愛極了那各色花花綠綠的小玩意。說起來她也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這些精巧的江南風物,總給她無限驚喜,無論一個小簪子或是一個彩花,她都看的津津有味,甚至連路邊的小吃都恨不得一家家全試一遍
落笳自然沒這般心情,她雖然陪在顧惜竹身邊,大部分時間卻都和失了魂一般,面無表情的旁觀,直到顧惜竹問她話,才回過神來應付幾句
在姑蘇逛街時,也是這般熱鬧的,莫名其妙的落笳突然想起來舊事,又是一陣難過,差點落下淚來,趕忙忍住了。幸虧顧惜竹正忙著聽那小攤販說話,沒察覺她的異樣,這才掩蓋過去
兩人並肩緩步前行,顧惜竹意興洋洋,落笳卻興味索然,只無聊的跟在旁邊。突然身後傳出馬蹄聲,行人紛紛閃避,顧惜竹拉著落笳也趕忙躲在路邊。這鎮子雖然繁華,但畢竟不是名城大郡,少有人馳馬而過,街上也逼仄許多,大家這一躲閃,一下子弄得秩序大亂,一時打翻了筐子的,踢倒籃子的,喊聲叫聲亂成一團
見這混亂的情景,落笳不禁皺起了眉,無需多問,趕在此處騎馬的,非富即貴,不知又是哪家的紈絝子弟,玩這套耀武揚威的把戲,雖然只看到街那頭幾個高頭大馬的影子,落笳已經頗為嫌惡,待來者走近,不免多看了一眼
沒想到便是這一眼,讓她大為詫異,這幾個一身戎裝的人,為首的那一個分為眼熟,不是桑青是誰?不過桑青此時已經與在長安時的貴介公子大不相同,一身戎裝不說,表情也沉穩了許多,隱隱帶殺伐之氣。他在馬上只顧著前行,連眼神都沒有往這邊瞟一下,便匆匆而過
落笳驚訝不已,若非顧惜竹就在旁邊,她真想趕上去幾步再看個清楚,其實也不必再看,縱然氣質有變,但那模樣是差不了的。落笳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出神了半天,此處距離長安千裡之遙,桑青怎麼會突然就出現在這個小鎮上?他之前不是在部裡領著個清貴的閑差,為何此時卻是這幅裝扮,倒像個領兵打仗的將軍?一連串的疑問浮現在落笳腦中,揮之不去
落笳突然想起景若來,難道,桑青來此是為了景若?
她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一隻手握緊,差點閉過氣去
錯不了的。景若本就是受公主差遣而奔走,如此一來,桑青的來意就不言而喻,定也是受了公主所囑來接應景若,看來這一切早就是被安排好的,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落笳身形不動,雙手卻在微微發抖,渾身發冷,彷彿全身的血都流盡了
別人早將機關算盡,只有自己從頭到尾像個傻子一樣
顧惜竹沒注意到落笳的異樣,倒是和旁人一樣,興致勃勃的看著那絕塵而去的奔馬,自顧自道:“看樣子是朝著衙門口去的,這幾個將軍倒真是英武”
落笳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其實根本沒聽到說的是什麼,只覺耳中嗡嗡作響,說不出是憤怒、傷心還是失望、委屈、難過,種種情緒在胸口憋悶的快喘不過氣來。她強壓中心中的情緒洶湧,輕聲道:“師姐,我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一會兒”
顧惜竹有些詫異的看過來,打量一下看落笳確是氣色不大好,便趕忙折返回去
回到客棧躺在床上,面對著牆壁聽到背後顧惜竹關門離開的聲音,落笳的眼淚便忍不住的流下來,從開始默默的低泣到後來幾乎哭的連氣都喘不過來,她方才覺得胸中那塊壘略疏散一些
但是一想到過往,淚水彷彿就像流不盡一般,擦濕了衣袖都止不住
原來那些白首不離都是假的,什麼山盟海誓不過說說而已,自己連心肝都恨不得剖開了給她看,她卻一直等著另一個人。那自己算什麼?落笳怔怔的望著紗帳,心中一片茫然,空蕩蕩的難受
無論是景若在眾人面前承認半頁紙是她所書時,還是當著自己面親口為“長安之事”抱歉時,落笳除了震驚和難過之外,並沒有如此時見到桑青這般絕望,她甚至私下想過,如果阿若只是一時糊塗做錯了事,那,也許都是可以原諒的。但桑青的出現,幾乎打破了她最後一點點希望,這根本不是“一時糊塗”,糊塗的人是自己而已
落笳痛苦的閉上眼
她突然想起當日姑蘇城中,自己曾偶爾聽到喬羅衣與景若私談,似語及公主府事,但自己推門而入時,兩人卻驟然住口,並有意遮掩。當日這不過是小事一樁,落笳並未留心,現在偶然想起,卻處處透著奇怪。喬羅衣本與自己毫無瓜葛,卻一力相助,出錢又出力,若不是她,自己又豈會那麼容易到得雁蕩門。而喬羅衣對景若又特別青睞,反複叮嚀生怕自己薄待了景若,彷彿景若是她親妹子一般。喬羅衣乃姑蘇豪商,若非有所圖謀何須如此?
而後來——想起這一疑點,落笳的思緒如飛,又想起姑蘇酒樓中的一幕,那個貿然闖入的年輕男子看到景若時那種驚喜的表情,而景若當時報以驚訝之色,分明是認出了那男子,卻偏推說不知。那酒樓分明價格不菲,那男子卻不由分說付了賬,哪有人這樣大方的?
這些事以前不過是散碎的片段,但此時用心想來,卻似乎都有跡可循。落笳越想心越涼,只覺得天旋地轉,趿拉著鞋子下床倒了一杯冷茶水一飲而盡,才覺得心中的苦澀被同樣苦澀的茶水沖淡了一些
在房中坐了一會兒,便聽到外面有些喧鬧,落笳本來覺得心煩,但突然聽到有人說什麼要往縣衙去,給將軍們送酒,她不由得上了心。雖然心中對景若之事難過之極,然而聽到與桑青有關,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多打聽一些,於是趕忙整理了衣衫,又胡亂抹了把臉,裝作散步隨意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