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一個人枯坐房中已有兩三日,大概看她一個弱女子又不怎麼會功夫,外面這些人倒沒怎麼難為她。這屋中佈置雖然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但卻頗為敞亮,一日三餐也供給及時,除了不能踏出房門之外,沒有其他限制
景若倒也安之如素,除了最開始很驚慌之外,便是異常的沉默,既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申辯,除了回答來人的問題,只一個人坐在桌前寫字。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便會發現不過幾天的功夫,她氣色看起來差了許多,一臉疲憊的樣子,眼眶下有淡淡的青色,可見睡的並不好,連平日裡最注意的衣衫也有了皺褶
景若自己卻渾然不覺,她正坐在桌前低頭寫字,和之前一樣這是一個藥方子。自從那日被軟禁在此處,她最最擔心的便是落笳。落笳的傷勢沒人比她更清楚,驟然受到打擊氣厥,最是兇險不過,可偏偏自己被困於此處,不得親手診治,不知現在怎樣了。這幾天她連晚輾轉難眠,所想的不過是各種情況下該用什麼藥,又該怎麼救治,只願需要時,自己的藥能及時。除此之外,便唯有默經書靜心祈福
至於她自己現在這般處境,倒是沒有想太多。那天被鐵斬叫破身份後,她當時甚是惶恐,立刻回想起此前在公主府時刻小心壓抑的恐懼,但被關在這屋中後,卻漸漸平靜下來了。倒不是她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她甚至壓根就沒想過接下來該怎麼辦,彷彿終於被那懸而未至的劍刺中一般,心中反而坦然了,有種終於解脫般的渾身乏力。雖然和落笳離開長安已久,但景若心底那絲恐懼從來沒有淡去,午夜夢回時,也不止一次的想過,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公主派人來追殺自己。而當日蘇州城中那“鏡花水月”的簽文,更是好像早已預言到了這一切
景若永遠記得在離開公主府前,靈臺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十來年積威之下,她相信公主府絕對有能力做到。雖然相隔數千裡,但如果自己膽敢洩漏一點點關於公主府的事情,靈臺一定會殺了自己,不,還會殺了落笳及其他任何有關聯的人。莫說她現在對這件事確實一無所知,便是真的知道什麼,也不敢吐露半句
景若嘆了一口氣,自己的命大概早就註定了,生死不過如此而已,她已準備了許多年,無論結果如何坦然應對,但偏偏這次涉及到的是落笳的師父。想起那天落笳幾乎失態的表現,景若心裡一陣刺痛,再想到落笳會因此恨自己,她更是無法想下去
無處可訴,只恨當初亂翻書
如果自己蠢笨,便不會懂什麼醫術,不會懂什麼陣法,是不是這都不會發生,就算不曾認識她,但也不會傷她如此
景若覺得自己眼角有暖意落下,再也握不住筆,雙手捂臉無聲落淚
門口傳來叩門聲,景若剛來得及擦幹眼角淚痕,秦開雲便緩步進來。他不動聲色的往桌上撇一眼,剛才那張紙已經被景若在下面,他只看到寫了一半的佛經
“這等時候倒想起來要佛祖保佑了麼?”秦開雲心中不屑的想,語氣卻沒露出什麼情緒:“景姑娘,不知你可想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了吧”
景若如往常一般搖搖頭,淡然道:“我不知道”,隨即又問:“落笳,她好點了麼?”
秦開雲被她這態度惹惱,也冷冷的回敬一句:“我們煙霞子弟不勞你操心”
景若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雖然表情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但眉眼間卻沒了前幾日那種憂心忡忡的神色,頓時一喜道:“落笳醒過來了?”
秦開雲不置可否,但景若已從他這態度裡猜出來一些,頓時欣喜若狂
秦開雲也是奇怪,這小女子言語冷淡,但每次問起師妹都十分誠摯,不知她安得什麼心,難道是想利用師妹善良,用什麼花言巧語再騙的師妹同情。想起師妹對她也是念念不忘,秦開雲大感頭疼。他深吸幾口氣,理了理思路,突然靈光一閃道:“落笳她很難過,不想再見到你”
景若霍然抬頭,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像驚訝又像是難過。秦開雲見此便知此計得售,不動神色繼續道:“我師妹待你一片赤誠,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傷她的心?”
景若下意識的搖搖頭,臉色慘白如紙,半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道:“我想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