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這個問題,近些天來一直困擾著么弟。
自己與大哥,二姐,三哥四人被流放至此處,一個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已有數十年之久。依稀記得當日,押解的官差解開眾人脖上枷鎖後,便自行踏上返程路,連頭都未曾再回一下。
這鬼地方。
村民的眼神常年渾濁且空洞,彷彿留在人世間的只剩軀殼,行屍走肉般自顧自地活著。正所謂入鄉隨俗,亦可能是近墨者黑。連帶自家兄妹四人,歷經這數十年滄桑,已然也變作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初來乍到之時,眼高手低,哪裡看得上其內終日在沙土中刨食的老孃們。可臨近花甲之年,仍是孤身一人,未免有些許寂寞。
么弟望著銅鏡中那張滿是褶皺的老臉,咧嘴苦笑。一口黃牙,卻也沒剩下幾顆。
大哥二姐早已故去,三哥躺在病床上,苦苦掙扎。那自己呢,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或許是年事已高,最近總是會出現幻覺,腦子裡似乎總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
“快去郊外游泳。”
郊外?那裡是一望無際的乾枯土地,遊的哪門子泳?
可不知為何,自從聽聞那聲音後,么弟突然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想不起兄妹四人的姓名。
太奇怪了。腦子裡完全沒有相關記憶,這怎麼可能?
每每想到此處,他不免背脊發涼,胸悶氣喘。恐懼感沿著脊椎骨,直頂向天靈蓋。
我究竟是誰?為什麼老讓我去郊外?
蹉跎幾日,他終究是一跺腳,備好乾糧,獨自離開了村落。
生死有命。一把老骨頭,若是葬身荒野,那也認了。至於三哥,自有其子嗣照料,又何必自己操心。
么弟不知該去往何處,只是憑著直覺選定方向,便拄著柺杖蹣跚向前。
幾十年來,其從未離開過村子,只是打理著一小塊田地,務農為生。外界的一切,顯得如此陌生。
若不是大哥流放路上打點有方,勉強還留有幾塊碎銀。兄妹四人怕是早已客死他鄉,自己又如何能苟活至今日?
這已經是賺了。
一路上,么弟不斷自我安慰,堅定前進的腳步。
但他畢竟老了。
似乎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其攜帶的乾糧與水早已耗盡。夜色之下,飢寒交迫的么弟腳下拌蒜,無力栽倒。而路旁恰是一深谷,他翻滾著身軀,一路沿著斜坡向下,直至重重摔落谷底。
吐出一口裹著斷牙的鮮血,其口中發出沙啞的哀嚎。雙腿俱折,全身數處皮開肉綻,內臟也受了不小的損傷。
他堅持不住了。
死亡正悄然逼近,或許再過片刻,其便將與世長辭。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微光吸引了么弟的目光。斜坡之下,赫然有一洞口。而這光便是由其內所出。
他握緊斷成兩截的柺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執念。拖著重傷的身軀,慢慢向前挪動,留下一條斷斷續續、歪歪扭扭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