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不急不忙,詞曲這等雅事要是能讓昇平看笑話的,自己明兒就該自覺捲鋪蓋不給樂坊添笑話了,聞一泉酒香,像是為爭得那口酒般“鬱郁桑梓接荒岸,煢煢離人遇客鄉。情深所起懷故劍,破鏡圓來猶樂昌。九霄雲上九霄殿,金籠玉架難良棲。”
“公主,郭六,‘情深所起懷故劍,破鏡圓來猶樂昌’我作這一句,送給你們這對小冤家了!來日你們指不定多拌嘴,可要記得我的這句詩!”說畢,商音蘸酒,飲盡。
昇平公主只是抿嘴譏笑,不理會這一句,偏偏要將重心思想放到最後一句“金籠玉架難良棲”,心罵:這秋娘果然是個有心計的,分明一個賤戶,竟貶我皇家不是個好歸宿?
心罵歸心罵,這位公主倒也沒臉面再吵一架出來,懶得計較,只小聲“哼”了一氣別過臉去。
獨孤默偏昇平近旁,連一隻蚊子的放屁他都敏銳覺察到,一時興起挫挫這位金枝,明褒暗貶地笑:“好傢伙!商音如何比得公主呢!故劍情深和破鏡重圓的典故美談公主不入眼,公主更關心郭六會不會效仿司馬相如!”
還沒等公主懟話,中槍的郭曖極力咳咳三下,也不知道是酒嗆的還是誰嗆的。
三個人的眼珠子像是倒落的龍眼滾在了一處,一下子瞪得分不開你我。
唯有商音人魂分離般突然反應過來,拍一計膝蓋:“不大好,我的詩用字犯忌了!”
又朝後方提筆錄詩的書寫童囑咐:“改掉一字吧,改成‘煢煢離人覓客鄉’。”
所謂作詩避諱,國諱家諱,這點是應該講究的,大家一笑而過,無需多問。而擅於觀察她舉動的獨孤默卻將她所改的字默默記了個心思:遇。
心中明鏡方起。
下一位輪到吉貝,她以“柳”為離別,飲得乾脆:“狂風驚暮最無情,捲去好色空嘉期。灞橋新柳常下淚,誰見獨柳抱千屈。”
作罷,“噔”一聲放下羽觴,微微冰冷的擬聲詞。
吉貝的柳,上半句平淡無奇,下半句,一語驚人!
前“柳”為離別柳,再常見不過。後“柳”,意指長安刑場,因場上有棵獨柳而聞名,因地制宜地被命名為“獨柳樹”。
獨柳樹,的確殞身過無數將相,有冤或無冤。
誰不知道的,還以為吉貝身負滿門抄斬冤屈做了首諷刺詩來排解呢!眾人些許的詫異,皆斂聲屏氣,場面頓時只剩下曲水汩汩流動聲。
“該罰,她錯韻了!”這一刻昇平的糾正,無意破了冷場。
商音也幫著開解,笑道:“我們樂坊都是‘舞娘’,唯有吉貝是‘武娘’,背上之劍見血也就罷了,連流觴曲水這等雅事也要見血,該罰上加罰了!”
吉貝只是漫不經心般的淡然笑之,不加以解釋,默預設罰。
按著高低貴賤的次序,忘憂排在最尾,且不說眾人之作皆是珠玉再前,況且她也是無心出頭賣弄文采,勉強作首打油詩飲盡:
酒為歡伯來除憂,
人生不過兩快事,
今朝為悅己者容,
明日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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