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陽王府對於商音來說,一來二往習慣了。
汾陽王府的管轄十分疏鬆,好像人人都可以進來吃上一頓飯似的,和那座密不通風的雍王府完全相反,所以這個庭院裡的空氣總是十分新鮮。
反正宵禁也回不去,商音自然就在郭家吃晚食。
“郭六,你父親位高權重,不該府門一直開敞,甚至連守衛也不設。那些大臣都會在坊牆上設一扇小門方便出入,你家也不會這麼做。從認識你開始,我一個小樂伶在王府幾次隨便出入,你的家人也不會覺得我低賤從而不歡迎我。”
這是一個意味深遠的問題,郭曖笑答:“以前我們兄弟幾個也看不過去,於是我由三兄帶頭,一起跪著求父親將府門關閉,後來父親就給我們上了一堂課,簡單一句話:‘小人做壞事之前往往要先關門’。越是站在頂尖上的人,越有人想方設法拉你下來,父親正是人人想拉下來的頂尖人,他心胸本光明坦蕩,府中也正要如此大敞,無所隱私,流言無處滋生,讓有心人的讒言無從說起。是君子就要懂得不立於危牆之下。抗議最強烈的三兄都被父親折服了,我們兄弟早就五體投地了。”
商音恍然大悟,這是汾陽王府是多麼可愛親民!
幕夜,商音坐在葡萄架下手搖蒲扇,架上垂著一吊柔亮的紗燈,細長涼爽的風勉強吹去了白天的傷心事,她抬頭看了看,蓁蓁的葉幕中鑽出幾顆閃亮的星星,彷彿沒見過世面似的使勁俯視人間。
星星每閃一次,商音的眼睛就跟著眨一次,特別地無聊。
“咕咕——”
毛茸茸的一團肉桂色的小東西忽然蹦過來撞在商音的小腿上。
定睛看時,原來一隻小草兔被郭曖趕得無路可逃,它撞了商音後氣得咕咕叫,商音便將它抱起來安撫。
郭曖走來歡笑:“哈哈,商音,別叫這隻兔崽子跑掉了,那日驪山狩獵我捉來養了好久,養肥了怎麼逮也逮不住,本要逮了送給你,現在它可是自投羅網了!”
草兔很是乖巧地蜷縮在商音懷裡,它望著葡萄藤架上綻出的光明,紗燈的燭光就好像在它的大眼睛裡燃燒,商音不禁覺得溫暖:“這隻草兔好是熟悉,我好像看見以前昇平公主也抱著一隻差不多的,它倒有眼福,目睹過我跟公主打架呢!”
郭曖直接在草地上盤坐下來,嘴上開始巴啦吧啦:“這草兔跟那草兔本來是一對的,那日驪山狩獵,我看著它們跟你長得特別像,模樣怪伶俐的,性子也活潑,我好不容易設了個‘請君入甕’捉了來想送給你,偏被昇平公主搶了去。我說‘不是送給你的,再靈活的兔子到你手裡都得變成憋兔’,她就橫眉豎眼跟我急,兇兇地說:‘我是公主,難道還配不上你送我一隻兔子!放眼整個大唐,想送本公主兔子的人都擠滿朱雀街了’。我就用‘宋國笑’的故事諷刺回去:‘原來守株待兔的人在這裡呢!’哈哈,昇平氣得頭髮絲都要著火了。”郭曖比手畫腳,將昇平的一顰一怒學得活靈活現。
“哈,你們真是天生的冤家!後來呢?”
“誰知道我們吵的被陛下聽見了,對於我用‘守株待兔’諷刺昇平他也沒有生氣。於是陛下就當裁判,讓我跟昇平以兔為詩,誰作得好兔子就歸誰,自然是我勝出了。昇平不服氣,就用‘守株待兔’考我一個冷門的問題,問我:守株待兔的兔子為什麼會死?前面路那麼廣,兔子為什麼要衝到樹樁上找死?”
商音被引著笑問:“那你怎麼回答。”
被困住的郭曖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那時我答:那是一隻自殺的兔子。”
“哈哈,自殺!你的想法真叫兔子可憐!”
“然後韓王跳出來說,‘因為兔子眼距寬,要扭臉才看得清東西,跑得太快,來不及扭臉,所以撞死了。’”郭曖對葡萄架做了個兔子撞死的動作,然後雙手一拍膝蓋仰天長嘆:天!我居然輸給了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後來,陛下判我輸一隻兔子給昇平,我十分不樂意地說:‘這對是雌雄來著,怎麼忍心拆散呢!’,陛下就揮了揮散場的手勢說:‘罷了,罷了,你們一人養一隻兔子,總有這對鴛鴦兔再聚首的那一天’。”
講故事的郭曖一人分飾三角,精怪的韓王,霸道的昇平,端莊的代宗,切換得活靈活現,又為輸掉了兔子肚子裡裝了一團氣,坐在地上呱呱地像一隻賴蛤蟆。
這年頭,兔子都吃狗糧了!聽故事的商音抿嘴笑著,心想:陛下的最後一句話可謂是話中有話,眼前的這隻賴蛤蟆日後要吃到白天鵝,雖然他現在一味高傲得認為自己是白馬王子!
“啊——”郭曖忽然尖叫地從地上跳起來,手拍著臀部哇哇叫:“屁股,我的屁股,什麼厲害的屁股叮了我蟲子,啊!腫了!腫了!商音,你快瞧瞧!”
咬的是屁股,又不是頭,腦子卻先神志不清地顛三倒四起來!商音拿起藤架上的挑燈往他方才坐的草墩瞧了瞧,瞧見幾只吸血的蚊子挺著大肚子愉快轉了轉後滿足地蟄伏在一隻蜘蛛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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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用很悲哀的樣子望著郭曖“千年毒—蜘—蛛,一旦被它咬到,毒侵五臟,藥石難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