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一層面具,吉貝似乎才敢無拘束地對視獨孤默,拱手賠罪道:“吉貝唐突,獨孤郞將莫怪。”
商音懶得瞄來人一眼,繼續懶洋洋地小石投湖,並不同他說話。
“曲丫頭,魚都被你嚇跑了。”
獨孤默坐到她旁邊,她仍不言語,另換了一個角度坐姿,投石更有力道,湖面群遊覓食的小魚頓時驚散成圈,逃向四海八荒。
“喂,魚惹你生氣啦?”
商音粉唇一撇,並不作答。
“那我釣它們上來,晚上做切鱠吃!刀鋒一斬,薄片或細絲麻留地切出來,淋上丁油,蔥絲芥醬一拌。對了,你喜辛辣,那就撒點茱萸。嘖嘖,想著我就垂涎了!吉貝,快去找根魚竿來。”獨孤默大笑說著,袖袍已咧咧揮在空中。
吉貝真的去找了根竹竿,魚鉤上綁了兩條蠕動的肥蚯蚓。
商音的眸子沒亮光地掃過蚯蚓:“我才不喜歡吃魚。”
“喔,那你喜歡吃蚯蚓啊!”順應打趣的話真真好氣又好笑。
不常笑的吉貝都噗嗤一聲被逗笑了。
“獨孤小人!”商音搶過魚竿狠狠地甩了他一下。
“喂,你氣我也好歹要我知道錯在哪裡,我不知不改,無意觸犯,你豈不是更氣。”
商音靜下氣抱膝踞坐,隨手拾起一根小棍,給大地撓癢癢,埋頭連著打了好幾個叉叉,嘀咕說:“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獨孤默腹裡有說不完的趣話:“哎,你在給豬圈籬笆呢?”
什麼給豬圈籬笆?商音一下子反應過來,原來她無意將叉叉排成一個圈,快把自己給圈住了,又讓他有機會指桑罵槐了!
小棍一摔,她一屁股坐在圈子裡,惱火自嘲:“是啦,我就是蠢成一頭豬才會被你們騙!”
“怎麼會呢,可愛的曲丫頭,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了你,我獨孤默決不會騙你。”
獨孤默說得很真,比起天打雷劈的手勢發誓,可能是沒發過誓吧,他連豎幾根手指也搞不清楚,二三四五之後直接十指同豎,畫風秒變投降的模樣。
“你怎會不認識雍王,不論是城郊的刺殺還是殺馬事件,你從不跟我道明他的身份。”
聽她苦悶的說,原來是為這事,一罈醞釀好的醋酸溜溜灌入獨孤默的心窩,他本就知商音仰慕一位殺馬的英雄,可天底下的男子,誰會助著心上人去認識情敵呢。
他暗下眉頭,臉色微變,兩道劍眉擰成一團,手像獸爪般扣住商音:“走,跟我來。”
“喂!去哪兒!”商音越掙脫,他偏越不放。
街巷越走越長,他們穿過了大半闕菜畦般齊整的長安城,城東尾到城西頭,青龍坊到安定坊,說走了四條朱雀街的路程都不誇張,其中,商音扭了三次腳,簪珠繡花鞋磨出兩個小洞,鞋面掉了一顆晶瑩圓潤的大珍珠。真不知道獨孤默為何要帶商音來這麼遠的地方,總之路上連半輛馬車都沒請。
好幾個灰頭愁臉,布衫邋遢的老少難民從商音身邊跑過,密密麻麻的人頭擠向前面的粥棚,伸出蒼白無力的討飯的手,大堆小堆,擠成一串串葡萄似的。
施粥的是一位平淡裝束的年輕婦人,任由身邊難民如何擁擠相爭,她始終耐心以笑接待。
商音驀然抬頭,老舊的牌匾上“悲田坊”三字淒涼入眼。這是朝廷設立的病坊,鰥、寡、孤、獨、廢疾者,於這坊內皆有所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