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姬冰雁剛從外面回來,便見院中的大樹上一個抱著酒壇的白色身影,不禁眉頭一皺,提氣飛身上樹,“老臭蟲,你怎麼又在喝?真不要命了?”
楚留香好似沒聽到他的話,抱著酒壇打了個酒嗝,喃喃道:“小姬,你說這
是不是報應?我以前傷了那麼多女孩子,現在終於輪到我體驗這種感覺了。
姬冰雁沒有答話,黑著臉冷冷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外面的醉漢有什麼分別?”
楚留香仰頭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了聲道:“沒想到我楚留香也有今日,你當初說的話果然應驗了。”
姬冰雁心中十分懊悔,他當初只是開個玩笑,卻萬萬沒想到一語成讖。
早知道有今日,當初發現苗頭時就應該隔開他們,楚留香今日也不會陷得這麼深。
這張臉本來永遠都是明朗而愉快的,這雙眼睛裡,本來永遠都帶著醉人的笑意,彷彿世界上永遠沒有什麼能讓他灰心喪氣。
然而,現在,這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不複往日的明亮,黯然無神。
他的臉上已失去了昔日那種足以令仇敵膽寒,少女心醉的神采,昔日四處留香的風流肆意蕩然無存。
姬冰雁恨不得打他一拳,“以前又不是沒有姑娘離開過你,也不見你多難過,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我認識的楚留香可不是這樣兒女情長的人,江湖上多少姑娘對你朝思暮想,你為何非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
楚留香苦笑了一聲,“小姬,你不明白。”
江湖上,人人都說盜帥楚留香無所不能,任何困難和痛苦都打不倒他。然而沒有人知道,其實有時候他也會累,也有不想做楚留香的時候,然而,上天又偏偏註定了讓他做楚留香。
只有在俞青面前,他才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肆意,在她眼中,他只是普通人,不是楚留香。
他們可以一起談天說地,他的所思所想她都能理解,他一直都覺得寂寞,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與自己如此契合。
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山谷的時候,他們一起打獵做飯,一起賞月談天,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楚留香他的一手放下提著酒壇,倚在樹幹上,仰頭看向夜空的殘月,呆呆出神,忽然想起他跟俞青在山谷的一個晚上。
那天也是這樣的月色,那是他們墜落山谷的第二天,那時候他的手臂骨折,略一動彈就鑽心的疼,不過他以前不知受過多少比這還重的傷,並沒有把這點小傷痛放在心上。
他身體向來很好,然而那次卻不知道為什麼,半夜忽然發起燒來。
當時俞青十分擔憂,連夜出去給他找來退燒的草藥,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他神智有些迷糊,只察覺到每隔片刻額上的帕子就會更換一次。
每次他迷糊中醒來,都會看到那個溫暖的身影,和那雙含著濃濃擔憂的美麗雙眸。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溫暖安心的感覺,那一晚,他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溫馨和滿足,也是他有史以來睡得最安穩舒心的一晚。
同樣的月色,但他的心卻已完全不同。
他還記得第一天晚上她喝醉的時候,素手輕撫著他的眉眼,看著他的眼神,彷彿承載了萬千柔情。
那個眼神,飽含著千般溫柔,萬般憐惜,愛戀纏綿,那樣深沉的感情讓他的心都忍不住顫動起來,幾乎溺斃在那雙眼睛裡,從此甘願沉淪,再也無法醒來。
他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生所愛,然而現在才知道,這都是他的妄想。
那個愛戀纏綿的眼神不是給他的,她只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那幅畫像中的人也不是他,她心裡的人也不是他,這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姬冰雁看不慣他這副頹喪的模樣,奪過他手中的酒壇,冷冷道:“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讓人看了特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