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平息後,元棠又回到契水邊,岸邊倒著一些馬匹和人的屍首,浮橋從對岸斷開,柳言平說:“應該都已經過河了。”
河水湯湯,不見對岸去路,元棠在岸邊站了一會兒,柳言平不住嘆息,卻還有些怨怪元棠,“參軍既然與殿下感情深厚,為何不勸殿下南歸。”
元棠回身看他一眼,說:“長史大概也知道,殿下從小在上筠修行,日子過得與他人想象並不一樣。”
柳言平說:“殿下終究是皇室血脈,如此流落漠北……哎。”
元棠說:“不說別的,長史既願追隨殿下,可知若是殿下回到南方,你我都將無緣再追隨左右。”
柳言平微微訝異,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及到皇室隱秘,想問卻又不敢細問,只能盯著元棠。
元棠最後看了一眼契水河岸,說:“我們走吧,得趕緊離開曜京京畿。”
岸邊平靜下來,躲藏的人們逐漸走出林子,這些人大部分是曜京居民,昨夜火起,他們驚惶無措,隨大流逃出城避難,並不想就此離開家園,都想留在京郊觀望,待曜京內戰亂平息,再回家去。只有那些去年才從白虞遷來的居民,還有部分對曜京局勢感到不安的百姓願意南下。
柳言平找到龐行主,與他將願意南下的人組織起來,龐行主原名龐常義,對此經驗豐富,很快召集人群。
出發前,龐常義來找元棠,說:“參軍,您快去瞧瞧,那位淩老先生他不願走。”
他口中的淩老先生正是淩穆楓。
淩穆楓和弟子住在侯府,逃難的時候自然也與大家一同逃出來,龐常義見他與侯府的人在一起,又是夏人長相,沒有隨粟安人離開,便請他一同南歸。
淩穆楓卻坐在一塊石頭上不走了,龐常義看他有了年紀,又與元棠和柳言平相識,不敢丟下他。
“淩先生,”元棠說:“您要回曜京?”
“城裡現在兵荒馬亂的,我老頭兒進去,豈不是送死。”淩穆楓道。上了年紀的人反而會像小孩子,淩穆楓盤腿坐而坐,搖著扇葉,有點氣哼哼的樣子,不知這位老先生鬧起了什麼脾氣。
柳言平自從上次被淩穆楓駁了一回,在這位老先生面前不太自在,所以還是元棠開口:“曜京城裡不安全,晚輩也不建議先生回去,先生想去哪,不如先讓我們送您一程,先生的家鄉在……溥陽?”
元棠記得聽人說過淩穆楓的祖籍。
淩穆楓捶著腿說:“去哪兒,哪兒都去不了,看著吧,北境馬上就要亂了,到哪兒一樣。”
元棠和柳言平相視一眼,淩穆楓久在北晟皇都,對北晟的情形比一般人瞭解,此次義赤人在曜京作亂,表面上只是穎王和北晟皇帝爭鬥引起的動亂,實際卻可窺見北晟長久積弊,各部族各懷心思,義赤和施然也可以反,粟安可以遠走,別的勢力也可以不再臣服於北晟王庭。
淩穆楓哼哼喃了幾句,居然低頭在大石上睡著了,弟子黃辛叫他他卻不應,似乎有意不理人,黃辛為難地看著元棠,怕他們把自己和師父兩人丟在這裡。最後元棠讓人抬來滑竿,把淩穆楓抬著走,曜京周圍兵荒馬亂的,他還真不忍心將老人家留在這裡。
正如淩穆楓所言,曜京之亂很快擴散到北晟全境,義赤人和施然人攻伐曜京,許多曾經被狄人征服的部族趁狄人王朝內爭鬥再次舉旗反叛,在穎王的反撲下,義赤人最終沒有拿下曜京,莫如愷率眾撤出曜京,又佔領靈州、雲州等地,寓州的義赤人因鄂吡姜大軍撤離捲土重來。
一個月裡,北境戰火四起,元棠和柳言平與白虞居民從契水南岸南下,一路逃難的百姓逐漸變多,有些人為尋求尋庇護加入他們南歸的隊伍。元棠和袁德選出隊伍中的青壯年組成衛隊,以木竹為武器,稍加訓練,趕路時就由青壯年走在隊伍外圍,年老體弱者走在隊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