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雲倏地抬首:“高手,江湖人?中原人?”
霍臨風說:“何處無江湖,蠻夷之中當然也有高手。”那兔子烤好了,他撕下一隻外焦裡嫩的兔腿,吹吹,往容落雲嘴裡一塞。
早就餓得胸背相貼,容落雲卻吃得猶豫,邊啃邊思量,敵方的高手究竟武功如何?倘若在霍臨風之上,再加一些礙事的小嘍囉,到時豈不是真的兇險?
“我……”他嚥下一口肉,“我也要上戰場。”
霍臨風正啃另一隻,險些嗆著,而後權當作未聽清,沒搭理容落雲。容落雲哪肯作罷,舉著烤兔腿,大聲重複道:“我也要同你打仗。”
仍是無反應,容落雲滾兩遭,立起來,單薄的身子映在彤彤火光中,手裡還緊緊攥著兔腿。他這般滑稽,卻又滿心情切,執拗地盯著霍臨風等一句回應。
霍臨風不緊不慢地吃著,吃罷,將骨頭朝火堆裡一扔,開啟水囊再灌兩口冷泉。吃飽喝足,他學容落雲先前的模樣,意圖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角,奈何短打利落,只能揪住一點褲腿。
拽一拽,他說:“不行。”
容落雲道:“你我二人合力,必定比你一人更穩妥,為何不行?”他蹲下身,“這兩日你出戰,我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我想跟著你,幫你。”
霍臨風明白那種憂心的滋味兒,他嘗過,早在容落雲獨行瀚州時,他便嘗了個透徹。然,提心吊膽也比以身犯險要好,他絕對不會答應。
戰場對陣與江湖決鬥不同,後者才幾人,而遼遼大漠到時會有千軍萬馬。殺一個人不難,殺十個人也不難,可是殺一百個,一千個卻很難,無情無欲地揮刀仗劍,麻木,空白,將無數條人命斬落在腳下,勝者並非英雄,而是野獸,更是閻魔。
霍臨風不允許容落雲那般,亦不願容落雲看見自己那般。
火苗噼啪作響,霍臨風抬起臉,好似望著一尊鬧脾氣的活菩薩,這菩薩犟得很,非要渡他。
“容落雲,”他叫一聲,連名帶姓不算客氣,“你的爹孃死在這片土地上,如今你也要在這裡犯險嗎?”
提及唐禎夫婦,容落雲臉色微變,卻不鬆口:“這不一樣。”
霍臨風說:“怎的不一樣?他們死在霍釗的劍下,現如今你要為我霍臨風出生入死。”他偏過頭低笑,些微自諷,如潮的無奈,“如此,霍家也忒無恥了罷。”
容落雲不想再聽,傾身一撲,兔腿掉在一旁沾滿細沙,他壓著霍臨風,又滾兩遭,幕天席地地糾纏在昏暗裡。
離篝火遠了,光黯眼明,卻能瞧得真真切切。
霍臨風說:“你我即使無情,這輩子也該我捧著你,彌補你,何況咱們……”後話膩得慌,可意會不可言傳,便止住了。
容落雲卻磨人:“咱們什麼,你說完啊。”
霍臨風故意說:“咱們好得如親兄弟一般。”
容落雲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後腰被攬住,便撐不住笑起來:“去你孃的親兄弟。”輕聲咒罵,尾音藏不住赧然,“明明是夫妻一般。”
霍臨風喉結滾動:“那你更應當好好的,否則夜深夢回,岳父岳母來向我問罪怎麼辦?”這話不成體統,趁容落雲發作前便制住,“還有你姐姐,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如何跟她交代?”
提及容端雨,容落雲頓時偃旗息鼓,好似一枝倏然凋零的白檀花。離開西乾嶺時匆忙,只謊稱閉關練功,未見一面就走了。
還有師父,大哥,老三老四,闔宮的弟子們。容落雲眼下想來,他與霍臨風相識不足一年,竟為了對方,拋下親友兄弟孤身來此。
是這塞北的蠻兵太勾人,還是他太情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