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還待說話,忽然從對面月亮門出來一人,探頭探腦,卻是黎十九郎。
黎十九郎眼尖,看見她們,趕緊連步上前來,先給黎夫人問安:“大伯母,許久不見,身子可還好?”
黎夫人笑道:“都好。”她看黎十九郎似乎有話想說,但礙她在旁,又不便說。她一笑,善解地向琅嬛道,“娘先瞧瞧你爹去。”
琅嬛應聲,目送她轉出月亮門,直往書房去,才回過頭來問黎十九郎,“怎麼了?”
黎十九郎摸摸腦袋,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今日不是中秋嘛,我從前玩得好的幾個朋友約我去喝酒,我這不想著姐姐也無事,所以特意前來叫姐姐同去。”
琅嬛拿眼覷他:“我如今恢複身份,那些地方是萬萬不能再去了。”
黎十九郎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們不會去那些地方——是在一個朋友別府之中,他即將離京,想臨走之時再聽聽京城之音…”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他剛才不敢在黎夫人跟前提起。琅嬛氣他紈絝,不應:“你們若有本事請得到連雪姑娘,自去請吧,別來我這兒打主意。”以她之名來誆連雪姑娘,她可幹不出這樣丟人的事情。
黎十九郎不由洩氣,大叫道:“姐姐狠心!”
琅嬛不理他,他卻死皮賴臉跟上來,本還想再相求幾句,可見她神色不對,不由在心中揣摩,最後問她:“姐姐莫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琅嬛聞言抿嘴一嘆,停下步子。適才黎夫人在,她不敢顯露任何憂慮,叫她平白擔憂。如今身邊只得黎十九郎,他又是她著重培養之人,也該讓他知曉。她遂負手回頭看他,良久方道:“事不諧矣。”
黎十九郎大驚,也不管朋友之約了,連聲追問:“為何如此?”
琅嬛便跟他講今早與蘇卷冰的談話,最後又是深深一嘆,道,“我亦不知為何。”但她道,“我會保大殿下性命無虞。”
黎十九郎見她神色堅定,不由勸道:“姐姐,你所為,亦不諧矣。”
琅嬛聞言只有苦笑,她何嘗不知?在如此緊要關頭,她哪裡能輕易離京?當初流放之時留十九在京暗中協調,一是出其不意,旁人皆會以為徐竟是主事人,十九素為紈絝,旁人不會輕易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在暗中,自有萬利。二是她早有佈局,環環相扣,不怕蘇卷冰挑得出錯來。可是現在呢?新君繼位之初,她不留在京中,等她回來之後,手中權又能剩多少?或者說,她還能回得來嗎?
她看向黎十九郎,心中一嘆,十九還是太年輕,又愛玩,根本鬥不過蘇卷冰那家夥。而父親,若真叫他勞神與蘇卷冰一爭,恐怕成天都得憋在府中生悶氣了。
想到此,她不由得痛苦的揉揉眉心,最後只道:“總之,先以大殿下為重。其餘我會斟酌,盡力在離京之前安排妥當。”她又道,“明日我會去見大殿下,再勸他一爭。到了這個時候,退不如進。”
說到這兒,她眼中狠厲一閃而過。
“他既然決意如此,那前約盡棄。如今誰為帝,還孰不可知。反正,我必拉他奉陪到底!”
黎十九郎一嘆,“何至於此!”
第二日,琅嬛攜禮去拜訪大皇子,為著避嫌,她在前夜特意託了黎十九郎將地點定在一處酒樓,又遣人去送帖子給大皇子。
她到得早,先為自己沏杯茶,茶水剛沸,大皇子打簾進來,她抬頭一笑:“殿下到得這樣早?”
大皇子看她茶水都燒好了,反笑她道:“你來得才早。”說著,傾身聞了聞放置一旁茶葉,贊道:“好茶。”
琅嬛抿笑側身請他入座,轉身繼續煮茶。不多時,清香溢滿室,她親自斟了一杯,奉給大皇子,“殿下先嘗嘗。”
大皇子接過,低頭輕抿一口,隨即佯作搖頭,點評道:“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可惜煮茶之技非是好技。”
琅嬛蹙眉不樂,自解道,“往日間都是白蘋煮茶,我今日是盡學她呢,大概只學了皮毛。只不過——當真不好嗎?”她自斟一杯,送到唇邊輕輕沾了沾,仔細回味,茶到舌尖的確糙了些,但味道也無多少偏差,哪裡攤得上大皇子那樣嚴重的點評?
她忽然了悟,抬眼去看大皇子,大皇子眼中帶笑,分明是捉弄她的模樣。
她失笑,大皇子見好就收,另提話題道:“聽說昨日,黎大人和黎夫人回來了?”
琅嬛答是,“娘她身子明明不好,卻為中秋,特意趕回來。”她想起來,從一旁座中拿起一個盒子,捧給大皇子,“又一年中秋,願殿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