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卷冰緊護在她身側,不讓任何人近她身。
馬大人一窒。她巧言令色,先抬高自己身份來配一國天子之儀,如今又直言天子配不上她的風采,不屑去覲見了。這話要傳到天子耳中,知曉緣故之後,也奈何她不了。但如此言語,傳出去不讓人貽笑嗎?若惹得天子一怒,遭殃的就只有他們了。
馬大人心下懊悔,不該聽河間王唬弄,任由城下小兵這樣羞辱她。他順順當當的官途啊,恐怕就要到此了,但必須先挽救,兩國交惡的名頭不能他來擔。現下只好腆著臉說好話:“且先息怒,都是那些小兵不長眼,沖撞了黎大人。本官命人將他們都拿下,任憑黎大人處置。”說著,使眼色讓人綁了原先惹事的小兵。
若無人授意,區區小兵怎敢如此行事?蘇卷冰去聽黎未示下,黎未作不理,攜他手執意要走。
禦街上恰有儀仗來,守將一望,眼裡亮起來,忙道:“東平王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納蘭容若《金縷曲·贈梁汾》,大概是很偶然,出生顯赫之家,又在京中聞名的意思。
☆、遏末
黎未停下步子,抬眼去望。
來人戴黑絲翼善冠,著紫蟒曳撒,履白底黑舄。走近了,方看清他相貌,彷彿雕刻出的一張臉,其上劍眉星目,偏襯出儒雅的意味,唇似仰月,不抿亦笑。
他緩步走來。郈國官兵皆長揖拜禮:“見過東平王殿下。”隨行使團護在黎未身前小心翼翼比刀對他,不敢讓他近前,黎未垂眼抿嘴,揮手令他們讓道。
東平王走到她身前,打量她身上服飾,繼而溫爾一笑:“原來是你,我找了你許久。”
這話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讓蘇卷冰頓時明悟過來。在他想計攀上高家的時候,她也在為接近東平王費盡心思。不,以她的才華,根本不需費盡思量,參加一場由東平王主持的清談大會就足以讓她接近他。東平王是什麼樣的人?少有賢王雅稱。至少面上是寬厚愛人,禮賢下士之人。但能以藩王之身安居於京都之內,上得天子愛護,下有萬民崇敬,做得到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的,不是常人。
他當初正是想到這一點,不願冒險。高右相是迫於形勢與他交好,但東平王身份尊貴,大可不理會他的把戲。他亦自知難以說服東平王與蘇家結交,故退而求其次,選了最穩妥的。
她卻不。一如她的棋風,明守暗攻,他該想到的,她一定會去啃一啃東平王這塊難啃的骨頭,是他疏忽了。也許是因她尚有要保護的家人,軟肋變鎧甲,讓她膽識驚人;而他,自覺孤身一人,偏安於現狀,反而畏手畏腳起來。
他聽見黎未輕笑的回:“是外臣。”
簡單的回答,沒有絲毫客套。這雖是黎未一向少言的作風,但他知道有所不同。她不是尋常儒生,一定時刻都將一身傲骨擺出來。她其實很適合官場,該屈該申之時毫不含糊,不過因少年成名,別人都給她一分薄面,即使官品在她之上,也不與她託大。但縱然這樣,她也不自持才子名聲,該客套客套,該虛與虛與。除了對他與蘇家。
按說東平王身份尊貴,以她性子,多少是要應付應付的,但見她眉目怡然,像見到朋友一般親切自然。
蘇卷冰心頭一酸,略退了一步,轉頭不看他們了。
東平王垂眼一笑,如春風一般的溫柔。他目光掃過,問馬大人:“出了什麼事,為何滯留此地?”
馬大人見著救星,忙倒穀子似的將大概說了,還算公允,未有偏頗。
不待東平王說話,他身邊侍衛就先往內城去請河間王了。
蘇卷冰此時開口道:“黎大人,下官覺著咱們還是先回行館,收拾收拾,也好早日離開。”
黎未輕嗯一聲,與東平王略頷首,就要錯身而去。國事與私慾,她能掂量輕重,若郈國不能給出個合理的說法,致使邾郈交惡,東平王於她,也沒有太大的相交價值了。
雖然他是難得能令她有折服之意的人,但蘇黎世仇之上,國家為重。
東平王抬袖攔了她一攔,先有禮與她告聲罪,才道:“稍等,本王先給貴國一個交代。”說罷,略擺了手,就有侍衛上前聽命。
東平王右手輕點向那被捆的小兵,暖如春風的話語,卻輕松說著殺伐的事:“拖他下去,斬立決。”
侍衛應了,上前拖住小兵,將他往城門角落處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