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秦幼儀如何回答?
她心裡其實還怨恨著公公呢,若不是考慮到丈夫、兒子與婆婆的感受,她都恨不得說讓公公去死了的好。皇上對他那般寬厚,又授與西南邊軍大權,讓他做了十幾二十年的英雄,結果他就是如此回報皇上的!他自作孽,自找死就算了,為何還要連累無辜的家裡人?一想到自己夫妻和兩個兒子都對公公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卻要受他牽連,日後前程未蔔,連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兩個兒子的未來更是晦暗不明,她心裡就跟刀割的一樣。
到了這一步,婆婆竟然還想著要挽救公公鎮西侯的性命。他若是早早死了,家人還有逃脫罪責的希望。他還活著做什麼?讓他繼續以亂臣賊子的身份,在家頤指氣使,在外禍害朝綱麼?!
為此秦幼儀只能含糊說一句:“聖心難測。兒媳在此等候訊息,也是心急如焚,忐忑不安。”
鎮西侯夫人心亂如麻,忍不住又去問秦含真:“你們家真能救得了我們侯爺麼?”
秦含真這回是真的要翻白眼了:“我們家救他幹什麼?我們要救,也是救小姑姑一家。夫人別把事情想得太好了,你以為這是什麼罪名?謀逆!連出身尊貴如蜀王、寧化王都沒逃得過去,鎮西侯又憑什麼安然度過?”
鎮西侯夫人立刻拉下臉來,失態地大嚷:“那你們還叫我兒子進宮做什麼?!去自投羅網麼?!”她激動極了,“要是他們不進宮,不向皇上坦白,皇上就不會知道這一切,我們侯爺更不會有事……”
秦幼儀哭著打斷了婆婆的話:“皇上怎麼可能不知道?!”
鎮西侯夫人一窒,呆呆地轉頭看她:“你說什麼?”
秦幼儀掩面泣道:“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瞞得過皇上?蜀王、寧化王都陰謀暴露被賜死了,蜀王幼子同死,蜀王世子卻平安無恙。他是蜀王嫡長子,能保得住性命,還能被放出來開府,定是立了功勞的。不用說,他定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都向皇上坦白了。皇上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呢?沒向我們家開口,不過是要讓公公自己知道好歹,主動上書請罪罷了。可公公不但沒動靜,反而催著二爺與我盡快離京赴任,這是打著一旦情勢不妙,就叫我們一家逃走的意思。婆婆與大伯子一家,就要留下來陪他等死了。他老人家到了這一步,仍不願意向皇上請罪,還想著耍小聰明,只會讓皇上更加生氣。二爺知道實情後,也是實在沒法子了,知道這一關無論如何也過不去。既然公公他老人家不願意服軟,只能由大爺和二爺出面了。他們也知道此番定要做個不孝子,可他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蘇家列祖列宗在上,難不成真要讓蘇家血脈從此斷絕,閤家老小都叫公公連累得丟了性命?!”
說到這裡,她傷心得再也撐不住了,這兩天的精神壓力再加上婆婆的責罵,徹底讓她崩潰了,她索性坐倒在地大哭:“我的兩個兒子還這麼小……他們多可憐呀……為什麼要讓他們受這樣的罪?!他們又聰明,又乖巧,誰見了不誇?讀書讀得也好,將來定會有好前程的。可如今……性命保不保得住且不說,即使能平安無事,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了。皇上和太子心裡知道他們的祖父是謀逆罪人,又怎會願意重用他們?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公公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皇上幾時虧待他了?!為什麼……為什麼呀?!”
秦幼儀就這麼坐倒在地痛哭出聲,鎮西侯夫人已經整個人呆住了。她站了半晌,方才軟軟地坐倒下來,面上一片茫然。
方才甫聽秦含真與秦幼儀說出事實真相,她心下雖然震驚,但對整件事的後果還沒有很直觀的認識,如今總算回過神來了。
原來……她也在面臨著性命之危麼?原來,她的兩個兒子正在努力去做的,是要拯救丈夫以外的所有人,而不是丈夫這個罪魁禍首?可是……他是他們的親生父親呀!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麼?
但不管他死不死,鎮西侯府恐怕都很難保住了吧?他們家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一家子被貶為庶民,灰溜溜地回老家度日?還是會被官賣為奴,從此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大兒媳是總督千金,小兒媳是國舅之女,她們都還有孃家可依,那她呢?她親生父母都已死了,孃家如今是繼母所出的兄弟當家,平日與她往來不多,只怕未必樂意伸出援手吧?兩個孫女兒,都是花一樣的年紀,還未出嫁呢,等待著她們的,會是怎樣可怕的命運?兩個小孫子,那麼的可人疼,難道這一輩子……就都毀了?!
鎮西侯夫人面色灰敗,只覺得胸口悶得要吐血了,一口氣怎麼都吐不出來。
看到她這副慘相,秦含真心裡總算氣順了些。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惡的人,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有事求上門了,還要擺架子,事情給她辦好了,她翻臉就能不認人,還拿錢財來還人情,把人當成是要飯的,見了面連客套一下的面子都不給。如今還指望著別人救命呢,她還好意思繼續給人臉色瞧,當面罵人,分明就是倚老賣老!如果是不相幹的人,又或是仇敵,秦含真想罵就罵了,偏偏中間還夾著個不爭氣的小姑姑秦幼儀,想撒手不管,又狠不下心腸來,真是叫人憋屈得緊!
還有小姑姑秦幼儀也是的,她孃家給力相對於鎮西侯府,確實很給力),本人與丈夫感情又好,還有兩個兒子傍身,都已經在婆家參與中饋了,怎麼還一臉心虛沒底氣的模樣?如今她孃家叔叔正在挽救她婆家閤家性命呢,婆婆不瞭解實情,見面就先罵了她一通,她是說出實情為自己辯解也好,什麼都不說任由事情發展,等真相大白後婆婆拉下臉來給她賠不是也行,她為什麼要驚慌失措地跪地哀求?現在的鎮西侯府還敢休她?她在家也是千嬌萬寵的千金小姐,怎的出嫁十幾年,就好象被婆婆調教得沒了骨頭似的。不管是非黑白,婆婆把臉一板,她就先覺得自己錯了三分?
秦含真恨鐵不成鋼,反正這屋裡就只剩她們三個人在,她有話在先,料想不會有哪個下人沒眼色地闖進來,又或是隨便往後院、東府報信。她索性也不去管眼前這對婆媳,任由她們痛哭發洩去,自己卻先尋了張圈椅坐下,還記得要給自己倒杯茶,潤潤嗓子。方才說了不少話呢,她有些口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