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丫頭們撤桌上茶,梓哥兒打起磕睡,被夏荷抱了下去。秦含真這才拿出那張金燦燦的請帖來,把原委跟祖父祖母說了,特別詳細地描述了薛氏當時說過的每一句話。
秦柏神色微動:“哦?”只說了這一個字,就撚須不語。
牛氏倒是撲哧一聲笑了,翻開帖子邊看邊道:“我正巴不得呢,那潑婦倒是自個兒送上門來了,簡直就是瞌睡遇上枕頭!明兒分家挺好的,也省得再等下去了。這帖子回頭你替我還給二丫頭她娘吧。雖然茶會聽起來挺有意思,但蜀王府那種地方,我可不想去。再說了,那時候我只怕跟你祖父都在南下路上呢……”說到這裡,她忽然發現自己失言了,他們夫妻要南下回鄉的事,秦柏說了暫時不要聲張,因此她沒跟孫女兒與趙陌提過。現在可不說漏嘴了麼?
趙陌愕然。秦含真眨了眨眼,一臉天真地歪著腦袋問:“祖母,您和祖父要去南邊嗎?去哪兒?我們也要跟著去嗎?”
趙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牛氏語塞,縮了縮脖子,悄悄看了秦柏一眼。秦柏無奈地笑笑,溫柔地對她說:“沒關系,兩個孩子又不是外人。”牛氏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秦柏對秦含真說:“祖父那日進宮,與皇上說起從前的舊事,忽然就想起了你曾祖父與曾祖母。我離家三十年,如今既然回來了,也該到二老墳上掃掃墓,上一炷香,告訴他們,我已有妻有兒,有孫兒孫女,閤家平安康泰。老人家在天之靈知道我這些年沒受苦,心中想必也會覺得欣慰的。這是我回家的頭一年,於情於理,我都該祭拜一下祖先,把你父親和叔叔,還有梓哥兒的名字記到族譜上去。既如此,若想趕在年前到老家,現在起行正合適。再遲一些,就怕天兒冷了之後,運河封凍,陸路難走,我與你祖母年紀大了,路上要受罪。只是你與梓哥兒兩個,年紀都還小,身子又一向弱些,路上恐怕吃不消。所以,我和你祖母就不帶你們了。你們在這府裡住著,有人侍候,長房的長輩們也會照應你們。我與你祖母沒什麼不放心的。”
接著秦柏又轉向趙陌:“我這一去,少說也有半年。你的課業不好耽誤,但一時半會兒又尋不到合適的先生。如今不比以往,你便是不在我跟前讀書,王家人也不會對你不利了。你若不嫌棄,便繼續在這府裡住著,日常起居照舊,另外每日去宗室子弟上學的官學念書?我打聽了一下那裡的先生,有幾位頗有名氣,學問也好,足夠指點你眼下的功課了。休寧王的兩個小兒子都在那裡,有他們在,等閑人不敢欺負你。”
趙陌抿了抿唇:“舅爺爺……這太突然了。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官學那兒,我也聽朋友說起過,宗室子弟雖多,但少有用心讀書的。先生們當中,興許有學問好的,可教書的時候,也不過是虛應故事罷了。真有心向學的人,都是各家王府、將軍府自家請了西席到家中指點兒孫功課的。休寧王府的兩位堂兄弟,一位是無心學文,只在那裡點卯,卻在家裡另請了騎射師傅教導,另一位庶出的,誰也沒指望他能有出息。我若真去了官學,有休寧王府的面子,父親在京城也多少有些體面,王家更插不進手到那種地方去,自然無人為難我。可這對我的課業,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寧可自己在家苦讀。就象吳先生平日在隆福寺讀書,隔幾日才來見舅爺爺一回一樣,雖然沒有老師每日指點,但也一樣能有進益。若真遇上不懂的地方,問吳先生也是一樣的。”
秦柏想了想,笑道:“那就隨你吧。”
趙陌欲言又止,但他看了看秦含真,還是沒說出來,只起身告退,說不妨礙秦柏與牛氏午休了。這也是平日的慣例了,秦柏點點頭,便看著他退了出去。
他一走,秦含真就立刻抱住牛氏撒嬌說:“祖母,我要跟你們一塊兒去南邊。我這半年裡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沒事的,我可以堅持住!”
牛氏嗔道:“傻孩子,大冷天的出門有什麼好的?我要不是想著自個兒進了秦家門後,就沒給公公婆婆上過墳,我也不能聽你祖父的話。我們兩個老的光是照看好自己,就不容易了,哪兒還有閑心來照看你?你就乖一些,別給我們添亂了!”
秦含真纏著她扭成了扭股糖:“我哪兒有添亂呀?我是真的想陪你們一起去的。祖母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嗎?從米脂到京城,這一路上最受罪的就是您了。我也就是最開始的時候暈車,難受了一下,後來適應過來就沒事兒了。父親身上有差事,不能陪你們去,我做女兒的替他盡孝,不是應當應份的嗎?梓哥兒三天兩頭地病,確實不方便帶他,但我完全沒問題的。好祖母,您就帶我吧,帶我吧——”扭完了牛氏,她又去扭秦柏:“祖父,好不好嘛,答應我嘛——”
在這個時代裡,生活在深宅大院裡的女孩子,能出一次門多不容易啊,更別說是出遠門了!秦含真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這次絕不能放過。趁著她還是小孩子,不用太在意男女大防的時候,趕緊出門見見世面。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成年人的尊嚴算啥?她還是個孩子!
秦柏與牛氏發現,這一年裡變得懂事穩重多了的大孫女兒,忽然又變回到從前那個抱著他們撒嬌要這要那的刁蠻小丫頭了,都不由得頭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