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探頭看了看碧紗櫥裡竹榻上躺著的梓哥兒:“梓哥兒這是怎麼了?難道真中暑了不成?”
牛氏嘆道:“我哪裡知道?他剛進來時還挺高興的,拉著夏荷屋前屋後地亂轉,精神還不錯。但轉完回來,又是這副蔫蔫的模樣,我怕他真的是路上熱著了,就叫他在裡頭躺著歇息。一會兒吃過飯,給他吃一丸清心丹,看看情形再說。也不知附近哪裡有好大夫,若是有,請來給他診個脈才好,看是不是真的病了。”
別業的管事婆子道:“回稟貴客,這附近卻沒有什麼好大夫,鎮上有個小藥鋪,裡頭的掌櫃倒懂些藥理,平日裡給人抓些治頭疼腦熱的藥還使得,給貴客家的小公子診脈,只怕他有膽治,我們還沒膽請呢。”
牛氏聞言,不由得發起了愁。
秦含真便道:“祖父也懂些藥理的,方才下車時,他不是給梓哥兒把過脈了?說梓哥兒並沒大礙?我看梓哥兒就是想他的小夥伴了。這地方再有趣,沒人陪他玩,又有什麼意思?早知道是這樣,早上他在莊裡跟彰哥兒、祺哥兒他們告別的時候,哭得那麼慘,我們就索性把彰哥兒一起帶來給他做伴好了。反正四房的克文叔克文嬸也都是樂意的。”
牛氏嗔道:“那怎麼能行?再過幾日就是彰哥兒祖父的大壽了,他做孫子的怎能不留下來給老人賀壽,反跟著咱們出來遊玩?”不過她心裡到底還是疼孫子的,也不忍見他再情緒低落下去,便道,“等到了你叔祖的壽辰,我們還要打發人去送禮賀壽呢。到那時候,跟彰哥兒父母說一聲,等你叔祖壽辰一過,咱們的人就把彰哥兒接過來好了。祺哥兒卻是不成的,他是宗房宗孫,輕易離不得莊中。”
即使只有一個彰哥兒,也足以讓梓哥兒高興起來了。他總算有了精神,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秦含真見著就笑著輕戳他的腦門一記:“什麼時候學會了做怪?既然想念你的小夥伴們,明著跟祖父祖母說就是了,在這裡裝出難過的樣子,倒惹得祖母心疼。”
梓哥兒被她說得滿臉通紅,低著頭小聲說:“我不想多事的……只是有些想念哥哥們。其實過兩日就好了。”
秦含真笑道:“你這才分別了半天,就這麼想你的小哥哥們了。將來我們回了京城,你可怎麼辦?難道要把你留下來跟他們在一起嗎?”
梓哥兒竟然也一臉天真地對她說:“那樣也挺好的,跟哥哥們在一起讀書玩耍很有意思,只是那時我就要想念祖父祖母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忍不住“嘖”了一聲。
秦柏坐在窗外廊下,正揹著手與吳少英一邊納涼,一邊閑談,聽見孫子在屋裡說的這番話,沉默了許久。
吳少英低聲對他道:“老師,學生方才說的,並非無的放矢。梓哥兒雖是小孩子家,卻十分聰明,對身邊人的善意惡意看得最清了,只是他年紀小,羞於向長輩提及罷了。京中侯府人員繁雜,對他的身世多有議論,即使過了幾年,外頭流言漸歇,但下人們還是免不了要多議論的。哪怕老師與師母管家嚴厲,不許家下人等提及,外人的嘴又如何堵得上?況且梓哥兒是個男孩子,日後也不可能就待在內宅不出門了。他要求學、交友、科舉考試,哪一樣不需要與外人來往?流言險惡,他一個孩子,能受得住麼?”
秦柏輕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吳少英又繼續道:“相比之下,秦莊倒是要單純得多了。莊上的族人多有仰仗老師的地方,斷不敢對他有所怠慢,況且還有交好的族兄弟與他做伴。他在族學裡求學讀書,將來考童生試,也要在原籍考。等到他需要回京去的時候,已經長大成人,哪裡還懼那點流言蜚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