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年登基後,為岳家平反,召秦家人回京城。皇後那時因為身體虛弱,又病倒了,聽聞父親與繼母先後去世,又受了一番打擊,病情加重。那時候的皇後,心中愧疚感很重,只覺得秦家無過遭劫,完全是受了自己連累的緣故,結果卻是父母雙亡,庶兄也丟了性命,家下人等,不知死了多少。她那時候對秦家親人十分珍惜,哪怕大侄兒秦伯複的身份存疑,他生母薛氏又有背棄婆家的不義之舉,皇後也都容忍下來了。
她那時候對皇帝這樣說:“薛氏有孕的事,符老姨娘是知道的,張姨娘也知道,伯福那孩子的歲數也對得上,確實有可能真是二哥的骨肉。若他確實是二哥子嗣,二哥日後便有人繼承香火,不至絕嗣。若他並不是二哥子嗣,我認了那孩子,便是救了他一條性命,也算是積了德,日後符老姨娘也算是有了孫子承歡膝下,老年有靠了。這般想想,留下那孩子也是好事。他年紀又小,離不得生母,就讓薛氏留在秦家照料他吧。”
連薛氏與秦伯複,秦皇後都如此珍惜,更何況是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呢?
無奈秦松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他回到京城後,先是跟薛氏爭侯府大權,鬧了點笑話,後來又大肆報複馬家等曾經得罪過他的人,更鋪張地準備與許氏的婚禮,同時還仗著自己是秦皇後的嫡親哥哥,十分有野心地想討還亡父生前的兵權,並插手到朝廷政務中去。很明顯,他是不會甘心做個安靜的外戚的,他想要掌握實實在在的權利,在京城呼風喚雨。
可惜,他沒有那智慧,沒有那手段,全靠狐假虎威,動不動就抬秦皇後出來壓人,對秦皇後名聲大有損傷,皇帝都要煩死他了。他還死守秦柏的下落,不肯說出真相,只一味說些沒人相信的話汙衊秦柏,叫秦皇後著急難過。若不是秦柏當時還未回京,皇帝不想公然處置秦皇後的兄弟,使妻子名望受損,估計都要直接弄死他了。
皇帝當時就曾經想過,等秦柏回來了,他就立刻賜官賜爵,讓秦柏在朝中站穩腳跟。有這位靠譜的國舅爺在,秦松就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吧。若是他能安份待著,皇帝還能容他做個富貴閑人,若是不能,靜悄悄死了,報個病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想法,皇帝沒跟任何人說過,連身邊的近侍都沒有透露,但秦皇後與他是結發夫妻,興許察覺到了什麼。
後來秦皇後先是抱病上表,為兄請罪,又勒令秦松回家準備婚事,不許再插手政務,估計都是秦皇後為了救兄長一命而作的努力。秦松自然是不會領情的,他沒有了官職與權力,回家準備婚禮時,也沒少跟朝臣串連。那時京城局勢還沒有完全安穩下來,許多曾經依附其他皇子的舊臣惶惶不安,比如許家,就曾經為保家族前程,哪怕明知道秦松不靠譜,也幫著他做了不少事。若不是許家老爺子當時還在,心裡明白,攔著兒孫們些,只怕許家人早就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來了。這讓皇帝對秦松的厭惡更深,早早就作出了對他永不錄用的決定。
後來,秦松再婚,皇後病重,臨終前召集了身邊的心腹宮人,吩咐了什麼事。皇帝並不知道內容,只隱約猜到可能是給秦柏留的遺言。秦皇後既然打算瞞著他,自然有她的用意,皇帝也不會刻意打聽妻子的秘密,因此從不向甘松等人詢問。後來,伽南聲稱奉皇後遺旨出宮辦事,他也放了人。等伽南迴宮後,說她在宮外見到了秦柏,他真的非常吃驚。
秦柏聽到這裡,也很吃驚:“皇上當年知道我回來過京城?!”
皇帝嘆了口氣:“是,我知道。你回到京城承恩侯府,其實並不只有秦松一人知情。當時沒人想到是你,等時間長了,總會有人回過味來的。伽南大約也知道,這事兒瞞不住,即使瞞住了,我也遲早會派人去尋訪你的下落,倒不如早些絕了後患更好,因此就向我坦白了。”
秦柏隱隱有些預感:“伽南是怎麼跟皇上說的?”
皇帝苦笑:“她跟我說,皇後臨終留下遺旨,讓宮人見到你時,對你說,你受委屈了,是秦松害了你,她心中有愧。她去世後,秦松仗著自己是長兄,恐怕會處處壓制於他,做出更多對不住你的事情來。秦松不堪大用,為了秦家基業著想,不能心慈手軟。她還留了毒|酒與你,讓你暗中處死秦松,自己擔起秦家大任。秦家日後就交給你了,只盼你能不辜負她的期望,讓秦家重新興盛起來。”
秦柏目瞪口呆。據甘松與白芷所說,秦皇後的遺旨中確實有類似的意思,但絕對沒有這麼直白,更沒有什麼毒|酒!伽南這麼說有什麼目的?難不成……
秦柏看向皇帝,皇帝點了點頭:“伽南這麼說,就是知道,你絕不可能照著假遺旨所說的去做。伽南還說,這是皇後故意的,目的就是讓你感念於她這個姐姐的愛護之心,起誓絕不會傷害秦松性命,並且主動離開京城,以保秦松富貴尊榮。伽南說,皇後這是為了保住兄長的性命與前程,方才秘密吩咐她暗中行事。至於你這個幼弟,暫且離開二三年是無妨的。等事過境遷,你再回來,也不過是挨幾句訓罷了,於秦松無礙,豈不是皆大歡喜?”
二三年?伽南對秦柏說的,明明是叫他過二三十年再回來。
秦柏發現自己真的是小看了伽南。她居然是騙了他,又騙了皇帝,即使甘松等人說出真正的秦皇後遺旨,也能搪塞過去。她機關算盡,卻一無所得,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這世上總有些事,是不可能光憑算計,就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