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隆福寺,遊人極多。春光正好,暖風習習,哪怕今日並沒有廟會、集市或是法會,隆福寺內外也依舊十分熱鬧。
趙陌穿著一身素淡的藍衣,低調地坐著馬車來到了隆福寺外。駕車的是虎勇,車內還有吳少英相陪,跟車的是吳少英的兩個護衛,再帶上一個李子幫忙跑腿。
李子是秦含真特意派來的,因她聽說李子與青杏兄妹倆小時候在京城住過一兩年,又得知李子對京城道路還算熟悉,便打發他跟在趙陌身邊,做個跟班。若趙陌有什麼事需要差人去辦,讓李子出馬,總好過次次都勞煩吳少英的人。李子對此打了包票,說他小時候常跟著長輩到隆福寺去燒香拜佛的,對寺裡的格局再熟悉不過了,還可以偽裝一下京城口音,冒充本地土生土長的少年人,方便打聽事情。
秦含真倒是對此半信半疑,不過有個能認路的小廝跟著趙陌,總比叫趙陌一個人進寺裡的強。
那位蘭姑娘據趙陌說,是他父親趙碩的屋裡人,從前在遼王府裡也算是侍候趙碩多年的大丫頭了,還是他母親溫氏做主,才開的臉。她與趙陌母子,一向相處得還算親厚,應該是可信的。
然而這等身份的女眷到寺裡來,定會做清場工作。外男也不好隨意入內與她相見。吳少英等人出於對宗室女眷的敬重,也是因為蘭姑娘事先有所要求,只會陪著趙陌入寺。但等到他與蘭姑娘見面的時候,他們是不會跟著的。人心隔肚皮,誰能擔保那位蘭姑娘百分百可靠?李子以趙陌小廝的身份跟隨入內,旁人也挑不出什麼錯來。但以李子自小學武生的功夫底子,若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大約還能護得趙陌一陣子,讓他有時間呼救,叫來吳少英等人。
馬車並未從隆福寺正門進入,而是走的側門。這邊的香客人數不如正門的多,但也不少了。趙陌微微低了頭,下車跟著吳少英等人走進寺中,裝作是禮佛的香客,先是簡單在寺內轉了一圈,尋到個僧人問明那位蘭姑娘所定的地點所在,一行人便在僧人的引領下,直接往那座僻靜的小院走去。
這小院原是招待香客用的,只是位置在最角落處,面積又小,惟有在隆福寺裡舉行大型法會,僧眾或香客人數過多,其他地方無法安置的情況下,才會採用,平日裡多數時間是鎖起來的。但如今這座小院已被某位貴人長期訂下,即使有大型法會舉辦,也不能再用來招待香客了。
小院之中鳳尾森森,高大的竹叢彷彿與院後的竹林融為一體。明明今日陽光燦爛,可是在竹葉的遮擋下,卻無法照亮整個小院,倒顯得院中幽暗一片,比別處更顯陰涼。院中只有精舍三間,帶著幾分陳舊,但地方倒還幹淨。
吳少英問了引路僧,得知那位“貴人”尚未到達,便先帶著一名護衛,走進精舍中轉了一圈,才出來對趙陌道:“小公子若一定要獨自見那位姑娘,那就在此等候吧。我們就坐在方才來時看見的那處草亭中,有事小公子定要大聲呼叫我們。”又轉頭示意李子,“你也要護得小公子周全,知道麼?”
李子連忙點頭:“是,吳爺。”
趙陌再次向吳少英鄭重一禮,肅然道:“多謝先生為我設想周全。”吳少英嘆道:“說真的,我並不認得這位蘭姑娘是誰,只是你既然信她,我也只好由得你去了。但你心裡也要有數,如今即使是至親至近的血緣親人,都未必可靠,更別說是外人了。你見了那位姑娘,也要多留個心眼才是。千萬不要糊裡糊塗跟著人離開,無論做什麼,都記得要帶上李子。”
趙陌嚴肅地答應下來,吳少英方才帶著兩名護衛出了門。院外不遠處的路邊,築了一座小小的草亭,亭中有石桌石椅,可供人閑坐。他們會留在那裡等候趙陌。
引路僧分別給精舍與草亭送上了一壺熱茶,便退下了。這座院子裡發生的事,貴人早有吩咐下來,寺中僧眾不得過問,他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趙陌端坐在精舍中靜候蘭姑娘前來。李子便一直站在精舍外頭守著,時刻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只是不知為何,那位蘭姑娘遲遲不見蹤影,讓人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有事絆住了腳,無法出門了。想來她是宗室子弟內宅中的愛妾,若上頭沒有主母還罷,有主母在,還是小王氏這樣出了名厲害的主母,她的行蹤必會受到極大的限制吧?不可能真能自由出入的。
趙陌心裡慢慢産生了一絲焦慮,就在這時,精舍後方的門卻無聲無息地開啟了,一名妙齡女子輕輕走了進來,悄然出現在他身後。趙陌忽然覺得不對,猛一回頭,看到那女子,不由得怔住了。
這時候,李子才無意中回頭,瞧進屋中,看到那女子的出現,吃驚地叫了一聲。
妙齡女子膚色極白,長著一張美豔的圓臉,雙目細長,眼尾微微挑起,氣質比從前多了幾分雍容,穿著打扮也華貴了許多。她沖著趙陌微微一笑,低頭斂袖一禮:“許久不見了,陌哥兒這一向可好?”
“我還好,蘭雪姐姐你這是……”趙陌神情複雜地盯著對方高高隆起的小腹,分明記得自己離開遼王府的時候,她還沒有懷孕的訊息傳出。這才過去了多久?半年而已!
蘭雪略露出幾分嬌羞的表情,手撫上小腹,低頭不好意思地道:“大爺離開王府的時候,我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只是那時候還不知道。後來王爺和王妃那般生氣,我即使知道了,也不敢聲張。還是後來告訴了大爺,大爺才讓人把我接到京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