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少英掀了簾子走進東廂秦含真的房間,見裡頭只有她,張媽卻不見人影,便問:“怎麼只有你一個?”
秦含真爬回炕上,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腿。如今天氣越發冷了,傍晚之後更冷。她剛從正屋回來不久,這屋裡的炕是剛剛才重新燒起來的,還沒暖和呢,就下炕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身上已經冷得發抖了。真不知道是天氣實在太冷,還是她這身體太弱。
等坐暖和了,秦含真才有空去回答吳少英的問題:“張媽去廚房幫我拿晚飯去了。”她盯了吳少英幾眼,才微笑道,“表舅去向我祖母請安,一定會問祖父去了哪裡,祖母也必定會告訴表舅,祖父是為金環所講的官軍之事,進城去了。表舅知道了這個訊息,想必不會在正屋裡待太久。所以你進正屋不久,我就讓張媽去了廚房,還讓她多給我做個蛋羹。沒一兩刻鐘的時間,她是回不來的,咱們正好能安靜說話。”
吳少英驚訝地看著她,隨即笑了,在炕邊一坐,便捏了她的小鼻子一把:“小鬼靈精!姨父往日還說你不愛讀書,只會淘氣,將來也是個平庸孩子。如今看來,姨父算是看走眼了。你這還叫平庸?分明就是精明過頭了!”
秦含真笑笑,就正色對吳少英說:“表舅,咱們時間不多,我也不跟你囉嗦了。我只問你,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何子煜會帶人攔車了?林中射箭的人跟你有沒有關系?”
吳少英目光一閃,淡淡地笑道:“這話又從何說起?何子煜幾時返回米脂的,我怎會知曉?林中射箭的人,難道不是馬賊?那些被押送縣衙的官軍都說,箭不是他們的人射的,而是真正的馬賊所為,他們只是運氣不好遇上了而已。這話雖不知真假,但無論如何,也跟我扯不上關系吧?要知道,是我手下的人把那些人趕跑的。”
秦含真撇撇嘴:“表舅也不必在我面前說這些話,我知道了又能怎樣?難道還會害你?我父母雙亡,祖父母年紀大了,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兒孫,叔嬸顯然是靠不住的,堂弟又還小。外祖家裡,姥爺已經去世了,姥姥和大舅尚要靠別人庇護呢。只有你這個表舅,有勇有謀,有錢有人,還有身份地位,對我也是真心關懷。我是傻了,才會放著你這麼一個靠山不要,非得跟你過不去。我問你這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擔心你會留下蛛絲螞跡被人發現了。我祖父怕是已經猜到了幾分。他雖不會對你如何,但祖父與我能發現的事,別人一樣可以。表舅可千萬別粗心大意,叫人拿住了把柄。”
吳少英聽了她這番話,不由得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難為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想得周到。我也不跟你多說,總之,你放心就是。”
他既然這麼說,想必就是善後工作已做好。秦含真姑且信他一次,又道:“何子煜帶去的是官軍,只要把身份確認清楚了,這馬賊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何子煜更不會因此倒黴。我怕他在軍中認識的人多,過後會設法報複你。不過他請來的這些官軍,可能也有些問題。表舅不如查上一查,要是能反過來握住他們的把柄,他們就奈何不了你了。”
吳少英挑了挑眉:“你知道他們有問題?”他不由得大為驚訝。他是跟在齊主簿身邊,親身見識了縣令審那幾個官軍的經過,才知道他們有問題,否則又為何支支唔唔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歷?可桑姐兒一個小姑娘,住在秦家的深宅大院裡,所聽所聞不過是從虎伯等人處來,又怎會知道那些官軍有問題?
秦含真嘴角一翹,道:“我聽金環講的時候,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表舅你仔細聽,看有沒有什麼啟發。金環說,何子煜帶來的官軍一共是二十人,分屬兩個小旗。他們原本是大同的官軍,去年換防到了榆林衛,被派去了金雞灘駐守。近來他們得了假期,所有人一起去了臨縣,說是享幾天福去的。何子煜跟其中一個小旗在大同時就是熟人,返回米脂的途中,路過臨縣,跟對方遇上了,就請他們一起過來。何子煜的本意,是想借他們的官軍身份,逼我祖父母不敢再為難他妹妹。攔路劫車什麼的,估計是金環回去報信之後,他才做出的決定。”
吳少英的眉毛挑得老高:“從大同換防到榆林衛,卻又在近期有假,並且兩個小旗帶著手下二十人一起去了臨縣?”這行動怎麼那麼詭異呢?
秦含真繼續道:“金環還說,本來另一個小旗跟何子煜並不相熟,是不想來的,說是怕人知道了,會追究他們的過錯。是另一位小旗一再勸說,何子煜又許了每人二十兩銀子,他才鬆了口。表舅,你想想,他們雖然是在放假期間,但他們駐守的金雞灘離這兒遠著呢,能隨便跑過來嗎?既然他們自己都說,讓人知道了會追究他們的過錯,可見他們的行動本來就見不得光。”
吳少英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道:“確實,縣令大人審問他們的時候,他們都聲稱自己是官軍,卻不肯說自己是哪一處衛所的人。縣令大人還以為他們是在撒謊呢,已命人將他們收押,另起草了公文往榆林衛詢問核實去了。若果真如那叫金環的丫頭所言,他們是駐守金雞灘的,即使是休假,也頂多是回榆林城裡消遣,萬萬沒有跑到臨縣去的道理。這事兒叫人捅到衛所上面去,他們也得不了好。這件事,他們心裡估計也明白,因此不肯在縣令大人面前明言。”
秦含真忙道:“還有臨縣呀,臨縣也很可疑的。我聽祖父跟祖母說,那裡是晉王的藩地。雖然這二十個官兵本來就是從晉王的地盤上調過來的,可現在他們已經是榆林衛的人了呀。榆林衛可是秦王轄下的。”
吳少英笑道:“你又知道這裡頭的勾當了?”
秦含真撇撇嘴。沒吃過豬肉,她還沒見過豬跑嗎?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哪朝哪代,但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忌諱藩王的兵權呢?這幾個小兵在兩個藩王的地盤上來回跪,應該是挺忌諱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