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夏日的夜晚縱然比白晝清涼,在墨色天幕之中也依舊盤旋著暖融融的微風。
原本寂靜的河道邊被熱鬧的橘色燈火填滿了,這些黃澄澄的焰花在紙糊的燈籠裡穩定燃燒,又被一串又一串縱橫的細鐵絲連起,光華萬丈驅散頭頂上空的黑暗——
——廟會熱鬧異常。
一年一度的夏日祭舉行,即便是再忙的人,也一定會抽出時間來一度這個浪漫的節日。背靠鬱郁蔥蔥的古木,桔紅的光暈染著林立的攤位店鋪,各種各樣的布偶立在木架之上,朱紅的金魚在水盆中粼粼,五光十色的浴衣搖曳著穿梭在道路之中,形形色色的小吃散發著誘人氣息,寫有祝福語的短冊不停地晃來晃去,懸掛著的玻璃風鐸叮叮咚咚地在響,屬於夏日的甘甜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搖晃的金魚袋感到詫異地停下來,三三兩兩駐足看去的,是位蒼白昳麗的浴衣少年。
不,應該說介於少年與青年的質感,漆黑綁帶固定的腰身雖然偏瘦,但並不纖秀,走近一看,修長的少年人身姿也不會使人誤認性別。但柔軟彷彿海葵的白發下,灰綠的雙眸乖巧溫潤,只是眼梢微微挑起,又略帶妖異似的鋒芒,身著桔梗色的男式浴衣,只衿口暴露的瓷白肌膚卻襯出一小片精緻鎖骨,朦朦朧朧的幹淨和色氣在那一刻奇妙交融,彷彿一枝獨秀自雪原伸出的罌粟花,既清澈又豔麗。
他似乎在等什麼人,於是手裡繪有露草色金魚的圓扇也不再搖了,而是貼在胸口。夕燒色的燈火沾染到他的羽睫上,也落進他認真望向前方的松葉色的眼底裡。
——他究竟在等誰呢?
“抱歉來晚了。”
“……”
答案很快出現在視線盡頭,木屐踩地發出聲響,因為無法順暢走路導致一步一步走的極慢,按當事人的說法是老年人在蹣跚,然而因為看到什麼事驚呆了,再也維持不了面上強撐的強勢,罕見露出訝容。先映入眼簾的依舊是旗幟鮮明的雙馬尾——是說誰穿浴衣出門還拿這種老土到蠢死的雙馬尾發型見人的啦!但是這種強大到進入理發店也改變不了的頑固發型究竟是怎麼回事!強迫人換裝的某名舞蹈家如此悻悻地怒吼!——標誌永遠明亮的不會叫人認錯。但與日常穿慣了鴉羽似的便服不同,這次邀請抑或說被邀請?)的一方同樣穿上的浴衣。
“……”
棗紅的顏色有些偏黑,但主體還是頗為鮮豔的紅色,大片大片的棗紅底面綴著白色簡繪的怒放山櫻,朱紅的穗自雪白的綁帶上垂下,在食指轉了半圈的手袋剎那停住——那大概是和浴衣配套,繁花織就的手袋只有收緊口的一部分是白色的,原本放金魚的袋子鼓鼓的,大約放了不少小件。蘇芳色的縐布花朵步搖簪在右邊馬尾上,窸窸窣窣的流蘇墜下來,帶著凜冽的秀麗。
糟糕了,似乎西式和和式,都不太妙啊……
腦中的荒謬念頭一閃而過,deete清空的狛枝率先被浴衣雙馬尾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吸引住了,他微眯了眼。然而思索片刻便推斷出結論,將警報解除,狛枝笑盈盈地把雙手揣進懷裡,口氣篤定:“右代宮同學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惹西園寺同學生氣了嗎?”
“你倒是讀心技能又發動了哦,小神經又發神經有什麼辦法。”
把幸災樂禍涼涼刺回,臉上頂著熱氣蒸騰巴掌印的白蘋果也抱臂白眼。不過總覺得因為拒絕化妝表示化妝做什麼又不給誰看被忍無可忍的西園寺小神經一掌打出來大吼林檎姐你個腦袋流膿的戀愛白痴去死算了你個萬年單身這種理由還是不要說的好。……雖然搞不清是為什麼不要說,就是覺得哪裡不要說的好。
背後七海日向他們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比起擠在未來機關那群人裡吵吵鬧鬧加吃讓她咬牙切齒有種隱約想幹掉朋友的狗糧,還不如和狛枝呆在一起的好,果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邀請狛枝吧,比起太過熱鬧不如安靜點的好,他們倆在這點上會比較相似,反正百分之百會被人叫出去還不如自己決定誰和誰。大約似乎就是這種理由了吧,沒有別的理由了吧。
定了定神,白蘋果抓出金魚袋裡的手機——裡面還有罪木給放進來的防蚊噴霧和小錢包若幹,團扇是沒有的,拿團扇她只會飛出去取項上人頭:“是說你來得太早,明明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事實上莫名其妙提前了二十分鐘等在這裡的狛枝:“……”
然而超高校級的得分手離開了學級裁判本質也不會變化,狛枝很快就捉住了盲點進行反論:“哈,右代宮同學不也早來了十分鐘麼?”
同樣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提前來的白蘋果:“……”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對狛枝冷眼,接著率先出發:“哼。”拒絕回答。
停滯的步伐重新啟動,這次是真正往廟會裡走了。然而聽到這聲就不告訴你的冷哼,喜歡捉弄人的蠢蠢欲動又浮出水面,狛枝挑高眼梢,裝作了然於心的樣子:“嘛,莫非右代宮同學昨晚因為戰戰兢兢始終沒睡好嗎?”
“哈?才怪,分明是問出這句話的你沒睡好才對!”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不甘示弱地互嗆起來,簡直和日常別無二致,然而白蘋果眼睛還是不由自主的往旁邊瞟,搞不清是眼抽筋了還是怎麼……雖說得到了醫生的許可,不過就這樣出來沒問題嗎?自己邀請的話就要負上責任。不過大概或許是沒見過狛枝穿和服,所以感到有點稀奇……偷瞄偷瞄偷瞄。不過雖然男式浴衣會簡單很多,但意外的挺合適。偷瞄偷瞄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