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白正雄努力擠著笑回答女兒,“你爸我是誰啊,身體可強壯呢!就像是你堂妹看的那個動畫片裡頭那個什麼沸羊羊一樣強壯,剛剛打完點滴就沒事回來了!”他笨拙地說著話,希望女兒不要胡思亂想。
白若雨眯著眼,擠了個笑,怕爸爸擔心,另一隻空閑著的手在床單在攪來攪去,就差沒有把床單挖出一個洞來。
單靜秋輕聲地說:“小雨,你爸爸剛剛從醫院裡頭出來,下午的事情我還沒有和他說……媽媽去和你爸爸說一聲好嗎?”事實上單靜秋也有想過要私下和白正雄說,可她同樣想過,若是女兒一直把這些事情憋在心裡頭,可能那塊被捂住的傷疤只會惡化,流膿,如果把傷疤敞開來,接觸空氣,也許會更痛,但消毒以後,反而會好得更快。
“晚點再說也沒事。”白正雄用眼神示意妻子,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女兒瞬間僵直的身體,他心疼女兒得厲害,生怕這一說,再度傷了這孩子的心,只打算等晚上睡前問問妻子,畢竟再急也不能傷了孩子。
“沒事的……”白若雨發著抖,她抓住媽媽的手沒放,認真地看向媽媽,“媽媽你能先說說下午發生了什麼嗎?剩下的事情……我想自己說,好不好?”
“小雨。”單靜秋和白正雄兩人均是下意識地喊了女兒的名字,在女兒堅定的目光下只能點了點頭,選擇了同意。
單靜秋要丈夫也坐在旁邊,便開了口,講述起了下午發生的故事,事實上這段話才開始講沒多久,對面的白正雄心裡頭就有了些猜測,他的拳頭握得死緊,胸膛地起伏變大,似乎下一秒就要沖出去。
“……我總覺得不對勁,跟在他身後,然後發現小雨在房間床上躺著,應該是被胡亂拉上去的……”她有些艱澀地說到一些敏感部分,“小雨的衣服都在身上,那人身上衣服也挺完整,我後來猜想可能是我剛好趕到,然後那時候我一看到這情況,我就受不了,我打了他……”
“媽!”白若雨聽得臉色死白,可聽到媽媽說的這話時有些愣住,雖然媽媽體型挺大,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溫柔臉,可跟媽媽天天在一起的白若雨可是清楚的知道媽媽人有多好,多善良,可媽媽怎麼會打人呢?
單靜秋低著頭,狀似不好意思的說:“你知道的,你媽我也比較胖,噸位在那,我就給那人來了幾下泰山壓頂,他就疼得滾來滾去,我沒忍住,太生氣了,還用力地踩了他幾腳……”她說著話,能感覺到丈夫和女兒同時打量了下她的體格,“後來臨走的時候,我發現他桌上有個攝像機,和上回小李帶來拍店鋪的那個機子有點像,我就從裡面把儲存卡摳了出來……”
說到攝像機,白若雨的身體都發起了抖,可在媽媽那雙胖嘟嘟的手伸出在面前,這麼一張,露出一張規格不小的儲存卡的時候,她忽然有些想笑,甚至有些快意,她知道媽媽替她出了氣,在知道很多事情沒有發生後,就連她也能跟著稍微鬆了口氣。
白正雄已經氣得不行,但對待妻女他還是挺和善,在徵求了妻女的同意後,他立刻打電話給了好兄弟,他的好兄弟是在數碼城裡頭上班的,所以對於這些電子裝置也有些瞭解,他只說是一張親戚寄過來說是錄了老家好朋友婚禮的儲存卡,要他弄個可以看的東西過來,對方立刻打了包票,說要馬上送到,數碼城離小區不遠,估摸著也就十來分鐘,對方就已經能送來。
而等到媽媽說完,白若雨便開了口,她將眼神落到了虛處,恍恍惚惚地說了起來:“……可能爸爸媽媽你們不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最早的時候,我只是想去問個問題……”她說著話,似乎也跟著陷入了那如同爛泥的回憶,要她掙紮著無法脫身。
黃色橫紋木的書桌,頂上天花板宣傳的電風扇,老師擠著笑的臉,湊近的身體,貼近她的手——
“你為什麼……”白正雄有些激動,眼眶裡頭甚至有了點淚,明明女兒才開始說,他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的心太痛了!
單靜秋打斷了丈夫的話:“為什麼爸爸媽媽沒有早點發現呢!”她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孩子,用腿輕輕地在女兒的視覺死角踹了下丈夫,她大概知道丈夫肯定要問為什麼要說,可這種問題有意義嗎?她抱住孩子的手用了力氣,抱得挺緊,“都怪爸爸媽媽,我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還以為,我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讀書……”
“不怪爸爸媽媽的,其實我也想說的,可是我覺得好害怕,我覺得好丟臉,好幾次我都快張口了,可是又說不出話,我就是特別惡心,覺得特別討厭,我想只要躲開就好了。”她靠在媽媽的肩頭似乎在那能汲取力量,然後接著往下說。
“你們和我說要去他家裡頭補習,我太膽小了,又聽道你們說花了很多錢……”
“錢有你重要嗎?”白正雄的聲音跟著他顫抖的手在抖,他覺得他這個做爹的沒用透了,“你是我唯一的寶貝,錢沒了爸爸會再賺,什麼沒了爸爸都可以去努力,唯獨你,你是爸爸和媽媽最珍貴的寶貝,你有任何一丁點的損害,就像是在拿刀子剮爸爸的心啊!”他不知何時激動得站了起來,喘著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明明開著門空氣挺流通,他卻覺得那股襲來的痛苦,幾乎要讓他窒息了。
“我知道,可是我那時候沒想那麼多,我想我可以去幾次,再找個理由和你們說我學習太吃力了,或者說老師的教學方式不適合我,最起碼,也得去一次……”
太傻了,女兒太傻了,白正雄聽得太過心痛,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他是更恨那個人面獸心在他們面前騙他們的王八蛋,還是更恨從來不知道女兒心思,把女兒往狼窩裡頭推的自己。
“我進了老師家,老師便把我拉到房間,他說他家裡頭小,房間裡頭沒有書房,只能在房間裡面的課桌讀書,我很害怕,可是門關著,他跟在我後頭,我就跟著進去了……”靠在媽媽懷中的白若雨說起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她記憶格外深刻,就連那其中的任何一個小細節都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外頭的蟬鳴,要人暈暈乎乎,坐在裡面的她,感覺有一種惡心的感覺從頭到腳,似乎纏上了什麼粘膩的、令人厭惡的東西,有東西在靠近,她想要逃,卻被黏住,無處求生,最後便是一片黑暗——
白正雄將自己的手重重地砸在了牆上,牆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坑,他的手已經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他沒有回頭,只是揹著牆。
如果不是剛好他暈倒,如果不是妻子想著要先拿錢和證件,如果不是鑰匙剛好找不到,如果不是妻子想起了女兒補習的地方就在旁邊,如果不是妻子多上了一顆心——
那會怎麼樣?他不敢想,一刻也不敢想,他絲毫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狼狽地用手捂住了臉,他差點,就害了他的女兒,他只是聽就這麼害怕,更何況從小這麼單純,這麼乖巧的女兒呢?那時候的女兒,是有多麼的恐懼,在心裡努力地呼救,卻怎麼也喊不到人。
門外的門鈴聲忽然響起,屋子裡的三人都知道是誰,單靜秋輕輕地松開了女兒,攔住了要往外的丈夫,她示意讓丈夫去陪陪女兒,畢竟對方此時看起來狼狽得嚇人的臉可不適合見外人,她擦了擦眼抹幹了眼淚才走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