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絞盡腦汁能想出的唯一辦法了,東奔西走的他幾乎把能用盡的人脈關系都用光了,依舊沒有為幾個房産找到買主,面對這樣的局勢,他還能如何呢?貸款的利息只會越來越多,他死了也許還能結束,他沒死一切要怎麼辦呢?還要像這樣連累家人和他一起東躲西藏,活得毫無尊嚴嗎?
“你看過法嗎?你查過法嗎?”單靜秋氣極的叱罵,“你知道什麼叫做夫妻共同財産、夫妻共同債務嗎?你以為你走了這些人說走就走嗎?人家借給你錢,現在一句倒閉就可以讓別人當做一切沒發生嗎?”
“……可這些錢和你沒關系,我……我借來的這些都是用在投資的,你對我的投資也不是很瞭解,是我自己決定錯了,拆東牆補西牆,才搞得事情越滾越大,最後變成了這個模樣。”左紅軍有些茫然,想了好半天才繼續解釋,“錢不是你去借的,是我啊!我死了,他們自然去分那些財産,我沒有貪別人的錢……”
單靜秋深深地嘆了口氣,看著眼前幾乎渾身上寫都寫滿了“絕望”二字的左紅軍:“不是這個道理的紅軍,不管是法律還是人情,起碼我都逃不脫的你知道嗎?咱們是夫妻,你要去哪裡說我不知道?事實上除了你後頭借的、挪用的那些錢我不知道,一開始你去投資也說服了我,我是知情的,我們沒有理由讓別人替我們的錯誤承擔後果,你說我怎麼說得出要他們去接受,錢打水漂的事實呢?如果是我站在他們面前,對他們說句和我沒關系,你說別人會怎麼想呢?”
“……”左紅軍沒能說出話,他想解釋卻被妻子的話砸的如同被大石壓在身上,他們這代人有許多知識水平不太高,說他是土暴發戶還真是,才初中畢業的他,前幾年花了錢去修了個名牌大學的什麼ba。
混了張證書的他私底下有幾斤幾兩他自個兒清楚,妻子講的這些在他簡單的思維裡有些難以理解,他曾經以為只要他這個借錢的死了,就能要妻子和女兒從這漩渦裡頭出去,此時卻聽見妻子說,他想的這些全都是錯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這些和你們沒有關系,真的和你們無關啊!”他有些慌張,緊緊抱住頭,似乎整個人都顯得渺小了起來。
單靜秋沖著左紅軍看了很久,在原身記憶裡的左紅軍,在經商上挺有些眼光,可畢竟無論是眼界、底蘊都挺受限,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最後才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紅軍。”單靜秋喊了聲丈夫的名字,左紅軍終於是抬起了頭,此時已經眼睛泛了紅,眼底全寫了絕望。
“死了一了百了,是很容易的,活著,比死了還難。”她蹲在了左紅軍的身前,和對方平視,緊緊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你想走,想逃避,想用死來承受這些代價,我理解,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走了,丟下的我們如果真的沒辦法擺脫這一切呢?是不是我也得去死?還有妙妙呢,妙妙連大學都還沒有畢業,你是不是要讓她這麼一個人在世間上過日子?她已經失去了咱們做父母能給的穩定條件,談了這麼些年的男朋友也散了,現在連父親都要沒了嗎?”
“我……”想到妙妙,左紅軍的心狠狠一抽,如果說最要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妻子便是女兒妙妙了,他走了,妻子和妙妙會如何其實他不是完全沒去想,只是害怕去想,只能天真地想著,只要他走了妻子和女兒便會好,努力反反複複地說服著自己,給自己一個自我解脫的理由。
“你是不是很怕沒有面子?”單靜秋忽然就問。
“面子?”左紅軍苦笑,“還能比現在更沒面子嗎?我現在面子裡子全都沒有了,又會怎麼樣呢?”
“會。”單靜秋說得認真,“也許咱們還不起錢,車子房子都被拍賣幹淨後還還不起,以前看不上眼的工都得去做,甚至你還有可能坐牢,但是隻要你在,起碼我和妙妙能堅持下去,起碼能一家人一起努力看看。”
左紅軍一陣沉默,眼神再次低下,沒敢對著妻子的眼神,靜秋是把事情攤開了和他講,也許事情發展到最糟便是如此,不僅僅是沒面子,到時候只會越來越嚴重,想了很久他回答道:“我不知道到時候我能不能堅持住,起碼為了你們,我想,我是能做的,也什麼都願意……”
“那就不要放棄行嗎?我跑回了家,想把自己藏起來,這些日子來東躲西藏我已經累了,也已經怕了,可我更怕的是,我走了你受不了打擊,妙妙受不了打擊,這對我來說比什麼都要可怕。”單靜秋說得認真,雖然左紅軍此時不敢看她,她依舊把眼神緊緊地放在對方身上。
“世界上總是有起起落落,是的,也許這回是落了就起不來了,但我想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去努力,哪怕真的到絕境,也不是自己去拼,自己去打,電視上不老說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家也不是三個臭皮匠呀,對嗎?”
“我們試著去解決,一起去打工,不管是多是少,用我們的能力一起還一些,不要到死,都揹著別人的債,況且紅軍你想過沒有,我們年紀大了,可以說走就走,哪怕妙妙沒被影響,能留下來過日子,她這輩子就應當背負一個父母欠債不還的名聲活著嗎?”
單靜秋說得很認真:“起碼在我心裡,我們拼了命沒把人家錢還上,我們對不住人家,可好歹別人也知道我們努力過,只不過是沒能力,如果你就這麼想著一去了之,最後別人會覺得我們不負責任、沒有良心,而妙妙還能抬得起頭做人嗎?如果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害得女兒跟著我們四處躲藏了,我們是不是還要逼得她心底過不去自己的那關呢?”
她的話沒有絲毫地動搖,說得堅定:“我不怕別人說妙妙的父母窮,這世界沒錢的父母多了去了,我只希望別人不要說妙妙的父母是騙人家錢,借了一屁股債說死就死,沒有良心。”
左紅軍被妻子的話說得有些顫抖,他的手抖了兩下,如果此時身上有根煙,估計他已經抽了起來,聲音有些抖:“但是,現在已經很糟了,也許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
“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對吧?既然現在已經很糟糕了,只要我們努力,也許不會那麼糟呢?當然我知道,紅軍你身上的壓力比我更大,可能是我自私,我想你為了我,為了妙妙再撐一撐,而我想,我們也都一定是願意和你一起奮鬥,努力去找解決問題的辦法的……號碼?”她終於是問了出來,緊緊地看著對方。
“……好。”在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後,左紅軍終於是回答了這一聲好,明明只是一個字,卻重達千鈞,要他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了出來。
等到兩人站起身子的時候,已經都有些踉蹌,畢竟蹲久了腿都挺麻,互相扶了一把才站穩了身子,兩人對視了一眼,好半天才笑了笑,一起從上頭往下走。
左紅軍由於蹲了太久腿更要麻一些,倒是落在了妻子的後頭,他的眼睛不斷跟著前面靜秋走動的身影,他們這輩人大多並不是什麼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年也是家裡的長輩中意了靜秋,要求他們倆在飯館裡見了一面,兩人沒什麼不合意的,便也順著父母的心意成了婚,從此在一起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