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說的?他依舊記得他摔了筷子,對兒子憤怒地吼著:“人家同學、老師那麼多人好好地要欺負你幹嘛,你自己反省反省,肯定是你讓人家不開心了!”
他從來沒有一次,站在兒子那邊過,給兒子的永遠都是質疑、批評、辱罵。
可脫去那些他最在意的成績外殼,兒子不是一向孝順父母、爺爺奶奶,和表姐們也相處得很好,放假時還去做義工,哪怕他說出在難聽的話,兒子也沒有頂過嘴……
可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些是好的,他只是覺得,兒子沒用心學習、不認真、不上進,便能抹殺了他所有的好……
馬向國痛徹心扉。
他從折疊床爬了起來,屋子裡的其他人尚還在夢鄉,病床頭擺放著老式樣的熱水壺,裡面裝著昨晚馬向國才打來的熱水,他在一次性水杯裡用礦泉水和開水兌好,小心翼翼地比好比例,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拿起棉簽一點一點地抹在兒子有些幹裂的嘴唇上,護士說了,兒子還在昏迷,可不能直接喂進去,否則可能會嗆到。
馬向國輕輕地撫摸著兒子的臉龐,其實在很久以前,兒子第一次和他說學校裡過得不開心的時候,便已經總是鎖緊眉頭、很少笑,他那時候卻還怪兒子老是哭喪著一張臉,讓一家人都不開心。
上回兒子生日的時候,他卻把兒子送到了西山學院裡,那時他甚至沒同他說一聲生日快樂。
才短短半個月不見……兒子竟然已經生生瘦了一圈,直到現在嘴角還有被人打傷留下的傷口。
馬向國先是氣極,恨不得去和那個教官好好地打一架,然後又沮喪地坐了回去,更應該被責怪、受到懲罰的其實是他啊。
他給睡著了的兒子整了整頭發、病號服,要知道以前兒子也是很愛甩帥的,要是兒子知道自己這時候這麼醜,肯定是要難過的。
他伸出手握住了兒子的手,輕輕地摩挲著,在兒子的耳邊小聲唸叨著:
“阿華,是爸爸太糟糕了,到現在才發現原來爸爸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爸爸,從來也沒有聽阿華你說說話,爸爸想阿華應該很怪爸爸吧,誰讓我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憋回了在眼角打轉的淚水,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這下心痛得厲害,哪怕是在被改造時,他也沒有掉下一滴淚水,可看著此刻躺在床上虛弱的兒子,所有的愧疚狼狽擊中了他。
“你快點醒過來,然後罵罵爸爸,你看爸爸這麼糟糕、這麼壞,就得讓阿華你好好罵罵,不然哪裡能改呢?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路……爸爸只希望自己能改給你看,能向你證明,爸爸是真的想改了……”
“兒子,你快醒過來。”
他狼狽地說著,情緒有些激動,手掌捂在了自己的眼,他卻沒看到旁邊病床上正躺著的馬華眼角掉出了一滴眼淚,滑到枕上。
……
曾年能聽到房間門口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敲著門,他昨夜回來,哭得有些累便直接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沉,他看了下時間,居然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這一放鬆,他竟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自他被送到西山學院到現在,他已經很久沒有在五點後起過床了。
他用力地揉了揉臉,總算清醒了一些,趕快踩著拖鞋走到了門口,不好意思讓人久等。
是單阿姨嗎?怎麼不打房間內線電話來叫醒他呢?這樣敲門萬一他沒能聽到不是要被手給打痛嗎?
有些不解的他隨手拉開了門,門外正在敲門的人直接往裡頭踉蹌了兩步。
眼前的是一對夫婦,剛剛踉蹌的是夫婦中的男人,揹著個挺大的揹包,眼睛有些發紅,神色疲憊,而那女人則是用外套墊著在對面的地板上席地坐著。
這對夫婦是曾年閉著眼也能畫出畫像來的,正是他的父母。
“你們怎麼來了……”他脫口而出,意識到這話有些歧義,忙打著補丁,“我的意思,是這麼早,你們怎麼就來了……”
曾年的家並不在他們所在省份的省城,由於位置有些偏,沒有動車站,如果要到西山學院在的這縣城來,必須得先做動車到省城的動車站、再搭乘動車到h城,做大巴到縣城裡才算完成旅程,可每天早上最早的動車也是七點左右才出發,動車一趟就要兩個小時,父母是什麼時候出發的?